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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山/孤要登基(88)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时间:2018-08-28 10:39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但程千仞依然处于高度戒备、随时可以拔剑的状态。
  玉简终于传到殿西,到了两方反王代表手里。
  白衫年轻人笑了笑:“主上的意思很简单,事关人族生死存亡,个人成败不可争在一时,自盟约成立之日起,青州休战,愿供粮草千车、灵石十万,将魔族赶回雪域,我等再来逐鹿中原!”
  他说罢自斟美酒,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打量程千仞神色,只见他抚掌笑道:“好,青州王果然少年英雄,义薄云天!”
  赞颂声、祝酒声才纷纷响起。
  程千仞与傅克己对视一眼。
  先前他们预料过几种可能性,原下索的决定不算意外——出钱不出人。原家豢养的私兵一小半是逃难去青州的流民,虽数目庞大,论军纪战力远不如正规军,若魔族叩关时继续内战,言不正名不顺,极易影响士气。倒不如暂时蛰伏,勤勉练兵,以图长远。
  便在众人共同举杯,气氛热烈时,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尔等愚昧庸人,竟敢称英雄。”
  顺声音看去,绸衣老者坐在角落,威仪堂堂。
  人们勃然变色。
  程千仞微微皱眉。
  如果没有这句话,今夜诸事接近尾声,但这句话说出口,今夜或许刚刚开始。
  他以为,前有青州原家主动休战,摆足了姿态,安山王即使不愿参与结盟,置身事外便罢了,明摆着出言反对,易遭天下人诟病。要争王位坐江山,怎可尽失人心?
  慈恩寺老僧禅杖击地:“何出此言?人族危难当头,难道你们王爷要不顾大局,逆势而行?不曾为天下苍生思量?”
  绸衣老者淡淡瞥他一眼。不知慧德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骤然失语,脸色微白。
  程千仞没有说话,于是殿内寂静。
  老者起身,走向大殿中央。
  他虽然年老,身形却不佝偻。甚至在烛光照耀下,生出几分高大、巍峨的意味。
  “王爷胸怀包容天地、泽及众生。”老者负手而立,傲然道,“王爷反对,是因为东征本来就是错的!”
  宾客哗然。
  提起当今圣上,不论他现在老了如何糊涂,年轻时的功业没人能抹去。程千仞少时在南渊学习,东征中每个经典战役都被先生拿出来反复讲演。它是人族历史上的骄傲壮举,近百年深入人心,纵然宗门修行者自诩世外仙人,对皇权的敬畏不及世俗百姓,也没想过否定这一切。
  此时突然有人站出来,说东征是错误,就像说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在东边的海里。
  老者环顾场间:“你们可还记得,东征之前,人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那时没有白雪关,从朝光城到雪域边界一带,是混乱无主之地,魔族占据大半部分,天祈王朝以外的几个小部族各据一方。战争开始,各人族部落归顺天祈,共同抵抗魔族,得胜之后,王朝修筑白雪关城墙,使生活在东边的人族再不受魔族压迫奴役。
  谁不知道历史。
  “东川蛮荒贫瘠,民不开化,损兵折将打下来,可曾给王朝带来一分好处?最无用的地方,却要用最精锐的兵将去镇守,镇东军一年的军费,可抵皇都禁卫军三年,当年东征总耗费,可以修五条安国大运河。国库的钱,还不是靠百姓缴纳赋税?什么千秋功业,民脂民膏罢了。王朝的眼光不该在东边,若要开疆拓土,南海有群岛,有鲛有珠,不比东川更好?”
  老者缓步向前,程千仞觉得此人在与自己对话,顺着他问:“那东边怎么办?让它恢复从前的样子?”
  “这次结盟抗魔的预计支出,和阵符师、铸造师的调动,足够我们延东川山脉走向建一堵擎天高墙,彻底隔绝魔族往来。”
  程千仞:“看来王爷早有计划,舍弃白雪关容易,但魔族今天能打下白雪关城防,明天就有办法打下王爷的墙。”
  席间响起不屑的质疑声。
  老者缓缓笑了,皱纹舒展:“但它们为什么要打?魔族也是智慧生物。看来你们不了解它们,雪域有不规则的寒潮,有时相隔三四十年,有时相隔一百年。那时低等魔族会感到极度饥饿,需要进食血肉。雪域却太寒冷,一只雪兔也没有。于是它们来到雪域边界以外,在东川一带肆虐,这便是东征之战前,人族的生活。”
  傅克己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老者似笑非笑:“什么意思,两位山主真的不明白?大道不称,大仁不仁。”
  傅克己遍体生寒。
  他想,原来安山王是个疯子。
  延东川山脉建一堵墙,永远隔绝两边,墙西是太平盛世,墙东的人继续艰难生活,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发展、抗争、繁衍,都是为了在雪域寒潮来临时,成为魔族的口粮。就像人们豢养牛羊,安山王想将数万人,交给魔族豢养。
  须臾,越来越多人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震惊而不知所措。
  “事若能成,王爷愿出最多力,更愿为人族身先士卒,前往雪域,与大魔王相谈。”
  程千仞想,或许安山王认为,今夜派人来到这里,若能说服剑阁,说服天下宗门,就有条件逼迫王朝改变决策。看似是一堵更高的墙,实则是几位当权者联手画下的闭环,流传后世的史书里不会有罪人。
  可惜他不了解朝歌阙。
  面对等待回答的老者,程千仞不如傅克己那般惊怒,语气平静道:
  “作为一个东川人,我有一万个不同意你的理由,有时间的话,我愿意慢慢讲给你听。但是今夜太晚了,我只有空对你说一句,去你妈的。”
  大殿死寂,很多人没反应过来,最后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程千仞自知失言,更正道:“去你家王爷妈的。”
  殿西,安山王一派人马当即起身,手扶剑柄。剑阁弟子几乎同时上前,与其对峙。
  老者脸色转青,强压怒意道:“王爷的诚意,不足以打动您?”
  程千仞认真道:“我不这样认为。”
  “可惜,王爷雄才伟略,却明珠蒙尘。”他说着可惜,声音冷漠,却不是替自己惋惜:
  “看来只有东川失守,镇东军牺牲殆尽,人族付出血的代价,你们才会明白,王爷才是对的。”
  “王爷与他皇兄,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同。圣上如日中天时,可以按自己意愿改变世界,左右苍生。现在王爷也可以。”
  程千仞悚然一惊,不是因为此人言论惊世骇俗,而是此刻,他听到了朝歌阙的一声传音。
  那道声音在耳畔响起:“杀了他。”
  与此同时,老者周身气息暴涨!


第101章 看一颗星星
  程千仞动念之间, 神鬼辟易自行出鞘, 化作一道寒光在半空划过,直直冲向殿中人!
  他出关以来尚未动过杀心, 使这一剑如积水成渊生蛟龙, 凝练饱满至极, 没有一丝气息泄露,甚至快到没有剑影。却眼睁睁看着老者威压攀升, 容貌、身形迅速变化, 比神鬼辟易到得更快。
  “如果来了你应付不了的人,我会传音给你。”
  开山大典前, 程千仞听朝歌阙这样说, 没有放在心上。
  他已经突破大乘, 手里握着神鬼辟易,又有澹山剑阵、剑阁护山阵两张底牌,云顶大殿是他的主场。
  来赴宴的掌门长老修为不如他,世间能胜过他的圣人或半圣, 比如慈恩寺那位十寂法师, 已经隐居多年或必须坐镇一方, 都不会轻易出山。
  但他忘了,风云变幻之际,朝歌阙尚且因为未知目的离开皇都,安山王为什么一定还在未明城?
  一个极度骄傲自负的人,怎么会让别人转述他疯狂的想法?
  既然目的相悖,做不成朋友, 只能互为阻碍。
  今夜若能杀死、或者重伤剑阁修为最高的山主,宗门盟约必受极大影响。
  当程千仞意识到来者身份,那一剑已被对方挥袖化解,他飞身殿中,凌空握剑。
  手指触及剑柄时,安山王手掌向他天灵盖拍下!
  一秒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对上那双苍老、漠然的眼睛。
  “开阵!”
  傅克己看到程千仞出剑,毫不犹豫发动剑阁护山大阵,殿内众人愣怔原地,在他们的时间里,老者依然负手立在阶下。
  程千仞感受到了真正的境界差距。
  强大威压使空气凝滞,猛烈压迫着他的皮肤、骨骼、脏器。
  原来这就是迈入圣人门槛之后,几乎超越时间的速度。
  他的剑还没有握紧,剑阁阵法还没有彻底开启,他已经快要死了。
  下一刹那,神鬼辟易可以刺进对方胸膛,阵法威压也会从天而降,轰下雷霆一击。
  但一位半圣境界的绝世强者,不会给他一刹那、一动念的时间。
  此刻就要立见生死!
  安山王忽然变色,漠然情绪被震惊打破,毫不犹豫收回手掌,身形冲破殿顶!
  修行境界越高,对危险的到来感知越敏锐,他知道,哪怕只用一刹那,就可以杀死程千仞,却更清楚的明白,自己没有一刹那时间。
  程千仞压力骤减,眼看对方身形暴起,背后一道银光追袭,当即冲出大殿。
  朝辞剑。
  整个过程似乎复杂漫长,实则在朝歌阙话音刚落,他的剑就到了。
  同一时刻,漫漫金光从殿顶亮起,飞速蔓延,直冲云霄,与九天星辰相接。
  剑阁上空雷霆震怒,云层间传来声声巨响。
  殿内众人仓惶起身,不知道为何转眼间地动山摇,剑阁竟然开阵了,有些人看出这里已经发生过一场战斗,心悸不已。
  傅克己示意剑阁弟子维持秩序。他隐约猜到那人身份,全力催动大阵追击,一道道金光降下,迅疾如电,劈向山林、水潭、飞瀑,乱石飞溅,山崩云裂。
  程千仞在云海间飞掠,放出神识,瞬间覆盖剑阁群山,识海一阵刺痛。他无法感知安山王和朝辞剑的位置,但他找到了朝歌阙,便向观云崖掠去。
  朝歌阙早知安山王会来?
  如果说他留在剑阁多日,所有谋算落到今夜,是为了杀死此人,他为何只用朝辞剑,人还站在观云崖?
  圣人境的战斗,刹那间决定生死,毫厘之差则一切落空。朝歌阙怎会不明白?
  安山王离开未明城,不在万军之中,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朝歌阙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要自己做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
  直到他看见那个人。
  云海翻涌,朝歌阙坐在崖边,衣袂猎猎,风姿如仙,却显得有些孤独。
  “陪我坐一会儿。”
  程千仞心里有万般猜测、困惑、茫然,此刻忽又升起一种预感——朝歌阙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错过不再有。
  于是他走过去。
  靠近之后,他发现身边人没有温度、呼吸,微微一惊。
  朝歌阙解释道:“这是我的分神化身。”
  程千仞心想,行吧,‘小世界’之后的新操作,就欺负我没有。
  两人并肩坐着。剑阁最高处,山风凛冽,星辰触手可及。
  “来看星星。”
  程千仞摸摸鼻子,委婉地提醒他:“没时间吧。”
  “那就只看一颗。”
  “哪一颗?”
  夜色中,群鸦惊飞。绸衣老者已经掠出剑阁,离开大阵攻击范围,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身形消失在飞瀑边,下一瞬又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村庄内,那道流光始终追着他,像一道催命符。
  他消失在鸡舍草垛边,出现在江面上。江水滔滔,风波如怒,朝辞剑分水破浪而至,他衣袖破损,略显狼狈。
  他消失在江面,出现在某个小城。屋檐旧瓦凝着白霜,被踏上一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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