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的未来就靠你了(25)
谁料他的手指连猫毛都还没碰到,小猫就猛地抬头,一爪子骤然挥向他,炸毛叫道:“喵!!”
奶猫的爪子不够尖利,但垂死挣扎下,易水恒的手背还是瞬间多了几道流血的口子。他吃痛缩手,小猫瞅准这个机会,嗖地窜入夜色中,两三下就逃得不见踪影。
路灯的光线幽微,无人经过的街道回归寂静,只有家家户户橘黄色的窗口偶尔飘出电视机和聊天的声音。易水恒站在原地,看着小猫消失的方向,手垂在身侧,半天没动。
血珠一颗颗冒出来,顺着皮肤滚落,吧嗒,吧嗒,在地上摔出非常微小的水花。殷红的,透明的,此起彼伏。
妈妈……
妈妈做的小年糕,掉到地上了。
世界缓缓沉入黑夜,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弥留之际。他卡在深深的地缝里,涣散的瞳孔映着夹缝中的天空,看着那一线天慢慢融进夜色。
此后就该是永不日出的长夜。
不论是前世的易水恒,还是此生的伊洛恩,对他而言,人生是恒定的累积不幸的过程。他就像是河边的挑夫,弯下腰,背上一件不幸,站稳了,再背负下一个。
然而他只有背负,却没有能够卸货的地方。直到有一天量变引发质变,他的脊梁终于被太多的不幸压垮,于是就死了。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十分习惯面对各种意外,所以对于一切的结束也没有多少感触。因为人世间无可留恋,所以对死也没有畏惧。
况且死亡的痛苦,哪里抵得上活着的无望。
半梦半醒间,伊洛恩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想要抱紧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只小乌龟,瑟缩在黑暗长廊的角落。
长夜中忽然有烛光一闪,他的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鼻息。伊洛恩蜷起身体,下意识往那边凑得更近,那阵气息便顺势贴上他的皮肤,化作了粘腻湿热的触感。
恍惚间,伊洛恩好像梦见那只逃走的小猫又跑回来了,不仅如此,还把暖乎乎的身体团在他颈间,用尾巴缠住他后脖颈,伸出小舌头,用力地舔着他的喉咙。一下,又一下。
原本避他唯恐不及的小猫咪,此时就像是一只橡皮糖一样挂在他身上,粘得紧紧的,怎么也甩不掉。
……也未免粘得太紧了。
伊洛恩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他挣扎了一下,没能躲开。最后实在痒得受不了,只得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缓慢地聚焦,昏暗的室内此时正亮着一点烛光,灯芯上的火苗稳定而安静地燃烧,驱散了令他不安的黑暗。
……哪里来的火光?
脖颈处的痒痒没停,断断续续,一下接一下的,他垂下头,迷蒙的眼睛正好与诗因的对上。
诗因见他醒了,非但不收敛,还耀武扬威似的,微微眯起眼睛,低下头去,往他脖子上又用力嘬了一口。
伊洛恩慢半拍地意识到,是诗因在舔他脖子上的汗。
那怎么行。
他轻咳两声,用手挨着诗因的脸侧,想稍微推开一点距离。可是还没使力,后者就收回放在他脑后的手指,转而牢牢扣住他的手背,反按在了自己脸颊上。
“伊……”
诗因舌头还动不利索,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像一块融化了一半的糖,黏黏糊糊,粘人耳朵。
“伊……洛恩……”
第22章
他在念伊洛恩的名字。
诗因叫一声,就往他手掌心蹭一下,眼睛眯成月牙状,眸光还亮闪闪的,颇为得意。好像念一下这个简单的发音,就是往嘴里吃了一块糖,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伊洛恩被他眼里的光芒蛊惑了,出神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你的身体恢复了?”
毕竟已经可以说话了。
诗因从鼻腔里懒懒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脑袋挨过来一些,想贴过来蹭,只是肢体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挪了两下,还是没能贴住他,眉宇间立即显而易见地有些生气。
看来只是恢复了一点点,仅能做些简单的活动。
伊洛恩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腰,把雌虫抱进怀里,像是安抚一只大早上起来讨食吃的猫咪似的,慢慢帮他搓揉背部和肩膀,声音还带着点初醒的朦胧,说:“没关系……没关系啊。我们再多抱一会,抱抱就好了……”
诗因哼哼唧唧,在他怀里微微挣扎,抬起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啵叽。
清脆响亮的一声,在空旷寂静的地下室内格外明显。
伊洛恩察觉自己的脖子被啃了一口,心跳猛然加速,几乎差点蹦出嗓子眼。他连忙仰起下巴,脑中胡思乱想,诗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又不舒服了……
诗因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才不会被一个仰头的动作给难倒,他腰部发力,在伊洛恩怀里努力往上拱,嘬一口下巴尖儿,再嘬一口嘴角,翘起的白色长发在伊洛恩眼前晃来晃去,眼看着终于就要亲上嘴唇了,用力拿脑袋一撞——结果嘴巴却撞上了另一层屏障。
他退开些许,垂眼打量着伊洛恩捂住他嘴巴的手指,又抬眼去看了看伊洛恩的颤抖不止的睫毛,在这端详的片刻,终于如伊洛恩所愿,安静了一会。
伊洛恩的脑子都被他亲成了糨糊,搅了半天也没翻出点有用的东西,哽了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地喃喃:“不对,诗因,不可以这样……我们,我们不应该……”
诗因笑了一声,热气都扑在他的指尖。然后他伸出舌头,用力舔了一口遮在面前的手指头。
哧溜。
这么害羞的笨蛋雄虫,真是美味。
这个笨蛋,辛辛苦苦把猎物背回巢穴,结果连怎么下嘴都不会,还要让猎物来教他。
猎物的教学也是有代价的,主人又天真又可口,猎物也可以反过来吃掉他。
诗因这回连自己的好牙口也用上了,作势要啃咬那一排温热的手指,只是用的力气微不足道,连一点牙印都没留下,只是沾了伊洛恩一手的口水。
伊洛恩简直跟被火炭烫了似的,嗖一下缩回了手,表情堪称惊慌失措。
会动的诗因比不会动的诗因可怕一万倍。
他本以为不小心卡在指缝里的年糕就是最大的考验了!
眼看着诗因又要凑过来,伊洛恩竭力后仰,垂死挣扎,眼睛左右躲闪,东拉西扯地找话题,结结巴巴道:“这个……这里怎么会有蜡烛?是你点的吗?”
立在床头的一盏油灯晃着微弱的烛光,此时就像是一株救命稻草,被伊洛恩的求生精神牢牢攥住,企图脱离水火。
“嗯……嗯。旁边放的……有……可以用。我,我点了。”
诗因皱着眉头,慢吞吞地嘟囔着。他嘴里的声音还是含含糊糊的,稍微长一点的话都讲不明白,反而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谁叫某个笨蛋一熄灯就打哆嗦。是谁怕黑,他不说。
伊洛恩听他声音戛然而止,也以为他把自己给咬到了,顿时没心思再管蜡烛的事,担心地左右瞧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还是先不说话了……是不是很痛?有没有出血?”
诗因眨眨眼睛,发出一声低低的“唔”,他垂下长长的睫毛,白瓷一样的额头在烛光下平添一分艳色,像一只刚刚开始上妆的瓷娃娃,看起来乖巧极了。
他含糊地说:“有一点。”
这幅姿态果然让伊洛恩放下了防备,他又靠近了,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诗因脸颊,想查看他嘴巴里的伤口。
诗因的嘴唇顺势被他揉得半张,如同被迫打开的玫瑰花苞,只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道小口,红得更深的花蕊在其中若隐若现。
手指碰到嘴角的瞬间,温柔的玫瑰立刻化为食人花,两排洁白的牙齿一亮,作势要咬住伊洛恩的手指。
伊洛恩连忙躲开,诗因咬了个空,顿时不满地哼哼:“痛!”
伊洛恩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好好同他讲道理:“既然嘴巴痛,那就不要咬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