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第五纪(57)
刚刚才喝了杯绿茶,现在又看见一朵黑心小白花?
粟续扯了扯嘴角,一眼就看穿魏洀没藏着什么好心思,“刚才还誓死不从的,现在这么配合?”
他回想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让魏洀突然变了态度,一个念头闪过令他意会地微微仰头,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想聊聊?”
魏洀看了眼手中的药片,没有犹豫地吞下,算作信任粟续的证明。
“你以前住哪儿,这儿?”粟续率先开口。
上回见面他当面质疑过魏洀的身份,但这人顾左右而言他,至今还是没让他看出深浅。
魏洀靠着床头说:“算是吧,这里的住民挺友好的,大家团结一致地在海面生存,尽自己所能收集活下去的资源。”
“收集,资源?”粟续记得马提亚管营地这样的行为叫盗窃和掠夺,所以叫这里盗贼营地。
魏洀知道他在纳闷什么,不急于解释,而是说:“你没有真正地接触过他们,或许一些事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简单呢?”
粟续抬眼注视着魏洀,问:“那你呢,简单吗?”
一个身手了得,又在这个时代有能力进行化学研究的人,真的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吗?
魏洀听出了他的试探,眉眼微弯,“我啊?”
粟续的跳脱行为使他原本的计划偏离了轨道,可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着和他一样的目的,原本脱轨的走向重新回到了正位。
可能是粟续给的消炎药起了效果,他的头没之前那么疼,凝视着粟续时,嘴角友善地上扬几分。
魏洀倏地想到了什么,扶着受伤的左臂吃力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用纸张和布包裹着的东西。
奥利弗非常喜欢吃甜食,这东西要是不藏起来,压根留不到现在。
粟续见魏洀打开小小的布包,露出里头的几块方糖,递到了他面前,神情有些愕然。
这个时代资源匮乏,人类进食是以生存为目的,别说零嘴甜食,就连普通的砂糖他都没在马提亚上见过,全然没想到魏洀会给他这个。
“家里大人给小孩做的,那个小朋友又给了我。你救了我的命,又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我好像从来没有回报过你。”魏洀的说话声平和,适时作出有恩必回的暗示。
他单手撑着粟续座椅的扶手,俯身与对方视线平齐,娓娓说道:“你刚才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所见即所有。你呢?”
粟续看出魏洀的刻意,拿了块糖算是收下了他的好意,含笑说:“我也一样,所有即所见。”
第59章
“嗯。”魏洀餍足地眉眼微弯, “看来我们的确很聊得来。”
扑面的温热气息驱走原本充斥着鼻腔的海洋腐臭,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很具体的香气, 就像炎夏打开汽水的第一口气, 又像刚洗完澡的肥皂清香, 是一种很干净很清爽的味道,粟续想。
粟续微笑着抬手搭在了魏洀的肩膀上,叫了声对方的名字:“魏洀啊。”
魏洀微微侧头看了眼肩头上的手,粟续的手指很修长, 却满是伤疤和老茧,应是经常干活留下的痕迹。
是啊,都大老爷们的,扒衣服确实不妥, 但搭个肩而已。
他怎的就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 被粟续喊出的名字像根羽毛似的在他心头划了一下, 后脊从后颈酥麻到了尾椎, 鬼使神差地将粟续的手腕抓在手里, 试图找回主导权。
“你……”
只是手腕的主人似乎不解风情, 或无意风月, 抓住魏洀的肩膀的手突然用劲把人摁回床边坐下,脸上的笑容假模假式,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魏洀呆怔在原处, 脸上满是疑惑茫然,“你到底……”
他透过粟续的双眼,像是在寻查着什么,发现眼前这双浅褐色瞳孔依旧冷清无波, 仿佛在提醒他刚才的遐想全是离谱的一厢情愿,这家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是我的问题?哪的问题?我到底在想什么?”魏洀低喃着垂头抓住自己的头发,因出汗而微湿的发丝自指间冒出,令他看着有些颓唐,似自嘲似惋叹地说了句,“我以为你吃这套。”
“什么?”粟续当下觉得疑惑,旋即反应过来魏洀说的应该是他扒衣服的事,一时哑然,没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才说,“看来我俩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只是想让魏洀清醒过来和他好好聊,但这人未免清醒得有些过头了。
既然都说清楚了,刚才那些尴尬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甩到脑后。
“所以更要好好聊聊了。”魏洀出言示意自己还想延续和粟续的谈话。
粟续意会地眉头微微上挑,默契地承接问:“你伤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想回马提亚吗,需要我的帮助?”
看得出来魏洀对他是抱有目的心的,只是除了有个马提亚前卫队员的身份外,他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魏洀否认了粟续的试探,单手撑在身后,语气轻松地说:“这个营地待不了了,我就去找下一个营地。以前人类为了延续生命迫不得已才飞向天空,可现在我却觉得海面比天空自在,至少住在营地的朋友们不会告诉我,我只配吃蘑菇土豆和豆芽。”
听魏洀的意思,是在暗示他不想回到马提亚,并且立场和马提亚不同,甚至是趋于敌对。
粟续坐在他对面,靠着椅背也将自己的现状摆在明面上,“出于一些原因,马提亚将我视为叛徒和异类,大多数时候我都在食堂和劳民区打工,吃的都是马提亚公民挑剩下的食物。”
魏洀相当上道地听出了粟续话里有话,这是在说自己的处境也作好,和他一样不维护马提亚。
“你呢,接下来准备去哪儿?”他视线移向粟续放在桌上的干粮,这副要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的架势,怎么看都有点道别的意味。
粟续起身走到窗边,背对魏洀远眺着黑夜里望不到边际的海面,沉声说:“我很快就会有新任务,未必能活着回来,所以你伤好后自求多福吧。”
虽然不清楚下次任务的具体内容,但马提亚今年对前卫队的考核突然提前,梅格近期言行举止反常,种种迹象表明在不久的将来,前卫队极大概率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正是预料到有这样的可能,他才早早计划着最后再来见魏洀一面。
魏洀屏息凝视着窗边的背影,月光给他镀上了一层光华,看起来朦胧又落寞,不自觉地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照目前海上巡逻队回报的线索来看,马提亚的下一步计划转移阵地,在启航前必定要收拾留下来的“垃圾场”。所以粟续口中的“新任务”,他已经猜到了大概。
从粟续刚才的那番话能听出他貌似并不清楚实际情况,只是依旧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在这样的重重危机前,粟续恐怕连自身都难保,还愿意关心他这么一个不知身份、不告来处、不明意图的陌生人吗?
明明那么重利冷漠的一个人,明明对他没有那层意思,为什么总是做出这种容易让他多想的事,他又怎么就……在意了呢?
“可我还没报答你。”
猝然间的心不由主,当魏洀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粟续没有回头,背对着魏洀意味深长地微勾唇角,继续请君入瓮:“救下你是我主观意愿的选择,本就没指望你能给出什么回报,但之后给你送东西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我想从你口中打听关于HOM的线索,只可惜现在没时间让你完全信任我了,你就当我前面做的是在积德行善吧,看在我多少做了点好事的份上,保佑我最后不会死得太惨就行。”
魏洀隐隐觉察出粟续在下套,仍愿意跟着他的步调继续往下走,略带不解地问:“你既知道任务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粟续既然有办法从前卫队的看管下离开,大可以学学前人,向他们这些“盗贼营地”投诚,可他好像没有要离开马提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