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会开机甲(105)
他很想再继续说下去,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个危险的话题,尤其是和厉曜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梁寰略有不满,将手搭在了他的腰间,手掌抵在了他的后背上,将人压向自己。
“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处境和他很像吗?”厉曜顺着他的力道凑上来,却偏开了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杀了你,还是放了你?”
枪口抵在了梁寰的腰间。
厉曜直起了身子,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理智,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刚才的耳鬓厮磨只是他们的幻觉。
对厉曜来说,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重点根本不在于梁寰是否选择和他站在一边,也不在于他是否真的信任梁寰,他们对彼此的心意甚至微不足道——重点在于梁寰的身份,军用芯片已经毫无疑问地确定梁寰就是军部的人,无论他是否忠诚于军部,他的存在本身对厉曜就是危险,更不用说厉曜早已踏进了名为梁寰的陷阱之中,早早地生出了犹豫和挣扎。
如果不是梁寰紧急中止,这个计划就已经成功了,又或者这也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以期待获取厉曜更深层次的信任,但厉曜赌不起,也不能下这个赌注。
梁寰姿势放松地靠在床头上,神色平静道:“如果朕是你,一定会开枪。”
“人口匹配中心的匹配信息发送过来的时候,我至少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认为他们不会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厉曜平静道,“可惜我想错了。”
梁寰道:“‘梁寰’是军部的人,朕不是,你清楚。”
厉曜紧紧地盯着他:“结婚那天后从训练场出来,你就一直处于精神紊乱状态。”
梁寰淡定道:“厉曜,仪器检测没有任何问题。”
“我更相信我的直觉。”厉曜的枪口挑开了他的衬衣扣子,缓缓上移,落在了他心脏的位置,“就算你是军部的人也无所谓,我身边军部的间谍多得是,早就习惯了,我从头到尾只是想找个人帮我开机甲。”
“我活着就是为了帮我的兄弟们报仇,你精神紊乱了不会开机甲也无所谓,我只当你是个普通的间谍,这样我就能说服自己,没想到你是军部派来的替代者。”他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看着梁寰告诉他背后的人,“你们就这么按捺不住,必须要得到那个破黑匣子?”
梁寰缓缓眯起了眼睛:“朕切断了精神链接,毁了芯片,你还想要朕怎么证明?”
“你不需要证明。”厉曜将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低声道,“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我。”
梁寰沉默了下来,攥住了他的手腕。
厉曜同他十指相扣:“但我不能相信‘梁寰’,我不能相信军部的任何人。”
梁寰冷下了目光:“朕会帮你。”
厉曜肩背微微弓起,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得无法喘息,他看着梁寰,眼眶微微泛红:“梁寰,我得活着。”
“就像你杀了那个人一样,你对我来说,其实早就已经没有用了。”
梁寰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尖锐的情绪,即便知道厉曜说的没错,他依旧不可抑制地恼怒,甚至有种被冒犯的屈辱,他沉声警告:“厉曜,说话要过脑子。”
“我想得很明白。”厉曜见他终于多了丝情绪,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到此为止吧,皇帝陛下。”
冰冷的枪口摩擦着皮肤缓缓上移,覆在了梁寰的嘴唇上,暧昧地揉了一下。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越航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梁寰,你在里面吗?”
他比梁寰估计的时间更早,提前了半个多小时。
梁寰攥住了枪口:“朕说过,你是朕看中的人,不管是军部还是实验室都抢不走,你要给朕一点时间。”
厉曜望着他笑得有点难过:“我会记住这段美丽的邂逅,时时回味,哪怕你再也记不起我,或者——”
枪口对准了梁寰的眉心。
“让你带着对我的记忆死去。”
枪声乍然响起,昏过去的吊带裙猛然惊醒,看着满墙的鲜血惊叫出声,门外越航心底一惊,一脚踹开了房门,带着神封队的人冲进了房间。
一片狼藉的床上,梁寰捂着被子弹再次洞穿的肩膀,大量失血不止让他脸色惨白,还很好的限制了他的活动自由,大开的窗户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碎裂的玻璃将外面昏暗的灯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他神色阴鸷地盯着那几道漂亮的光线,脑海里是厉曜毫不犹豫决绝跳下去的背影。
“梁寰!”越航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渺远,被淹没在喧嚣的风声里。
梁寰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倒了下去,掌心里还攥着那枚被自己捏碎的芯片。
——
*
梁寰自登基以来,就没有出过皇宫。
他是被先帝梁烨收养的太子,摄政王崔琦才是他真正的父亲,上一辈的利益恩怨他无暇探究,而崔琦身体不好不良于行,毫无疑问,摄政王不会觊觎皇位,会全力辅佐幼子。而教导梁寰的老师叫做百里承安,是位才华横溢端正清直的君子,虽为女子,却远胜诸多男人。
崔琦并不会因为父子关系对他多有亲近,相反,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大多数时候还会刻意疏远,百里承安为人清直,教导起他亦是殚尽竭虑严苛自持,繁重的课业和朝政他习以为常,但也有喘不上气来的时候。
但他能忍。
直到十六岁这年大雪,崔琦死在了回勤政殿的路上。
摄政王薨,举国哀丧。
一直压着他的大山崩塌,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分喘息,却比以往更加憋闷,他趁着四处忙乱,终于逃出了那座牢笼般的皇宫。
那天应该是个什么节日,但因为丧事,街上的人并不多,他孤身一人踩着雪往前走,有几个和他差不多的少年凑在处摊子前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他凑过去的时候想,万一有刺客——
“小公子,你也要糖画吗?”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什么都能画,小鸡小鸭或者名字都行,只要一文钱。”
“快点画我的,我要大老虎!”
“我要把扇子,还有给我小妹带朵梅花吧……”
“我要名字,我叫……”
“别挤别挤,都有。”摊主无论是写还是画都做得很漂亮,甚至能做出立体的花篮和灯笼,惹得几个人连连惊叹。
“小公子,轮到你了,你要画什么?”摊主问他。
梁寰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这里看了很久了,他道:“不用了。”
“你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来,我一定给你画得很漂亮。”摊主说。
“名字吧,我叫——”他想了想,“临尘。”
“那个尘?”摊主问。
“尘土的尘。”梁寰补充道,“临图的临。”
梁国大都曾用临图为名,梁寰心道也不算背祖欺宗,谁知摊主手快,已经写好了林字,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抱歉,我以为是这个林,你这个姓在大都可不常见呀,我给你重做。”
梁寰看他的脸和手都被冻得通红,雪也下得越来越大,道:“不用,林尘就好。”
摊主飞快地画完递给他,梁寰摸了摸袖口,才发现自己出来只带了沓银票,他摸了张最小额的递给摊主,摊主吓得连连摆手:“哎哟小公子,你把我卖了我也给你找不开。”
“不用,给你了。”梁寰说。
“不不不,一个糖画而已,送给你了。”摊主哭笑不得,“无功不受禄,天色不早了,小公子早些回家吧。”
梁寰拿着名为“林尘”的糖画,淋着雪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大都的城门口。
他仰头看着巍峨的城墙和恢弘高大的城门,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个想法:我要真是林尘就好了。
华灯初上,城门的守卫尽职尽责地站在两侧,赶路的人抬着袖子挡雪神色匆匆地赶路,梁寰看着手里糖色漂亮的那两个字,将糖画放在了城门口的石狮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