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青(63)
“我们都是手工制作的,一一盏灯一套流程下来半个多月。”栾也指了指里面的各种设施,“保证你的是独一无二的。”
“你要是买的话,可以帮你写一句当地文字的祝福语。”樊青接着说,“很有纪念意义。”
真正的老板李弘阔终于接上了话:“……买两盏给你打个八点五折。”
客人明显心动了:“我能自己挑吗?”
三人异口同声:“能。”
两个人挑了三四分钟,挑走了三盏灯。每盏都让杨大姐帮忙写了一句话。
李弘阔又从房间里挪了两盏灯把空缺的位置补上,才开始拍照。
杨大姐也在,穿着民族服装和头巾。几人都没这么严肃的拍过照,看起来有些紧张,特别是杨大姐,局促得手脚看起来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放。
“以前你们怎么造纸画画的,按照你的习惯来。用不着刻意摆姿势,做表情。”
栾也笑笑:“随意发挥,当我不存在就行。”
杨大姐愣了一下:“哦,哦。”
单纯的只是造纸,一群人就放松多了。栾也隔着一段距离,尽量让他们忘记摄像头的存在,捕捉他们最自然的样子。
樊青站在他身旁,顺着栾也拍摄的角度看过去。
背后是木屋的轮廓和各式各样的纸灯,往前推,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女秩序井然,舂料、浇纸、贴纸。最后迎着阳光举起一张流传千年的纸张,仔细去看上面关于植物和生命的脉络。
栾也不会安排杨姐他们摆什么动作,免得他们紧张,基本都是自己换着方式拍摄,一帧一帧调整细节。
照片加影片,拍摄整整持续到了天黑才结束。天一黑,所有纸灯亮了起来,整个工作室从门口的巷子开始就无比引人注目。
李弘阔把门一关,非要带所有人去吃酸汤火锅。还要了一壶石榴酒,杨大姐喝饮料,樊青待会要开车,只有李弘阔和栾也对酌。
“照片和视频我这两天能弄好。”栾也说,“你是要发自己账号上是吧?”
李弘阔点点头,又接着说:“还有一个我们这儿融媒体的公众号,他们之前找过我,说要宣传非遗内容,问我有没有合适的素材。我能给他们发一份吗?”
栾也思考了片刻:“可以,但不要署我名。”
樊青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向栾也。
李弘阔也愣了。
“别署名?”
“嗯。要署名的话就写不急工作室就行。”栾也说,“我以前不是拍这个类型的,署名以后会比较麻烦。”
李弘阔虽然听不太懂,但见栾也说得很自然,还是顺滑的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万一融媒体需要采访点素材什么的……”
“你,杨大姐,还有樊青。”栾也说。“足够了。”
杨大姐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
“行。”栾也笑笑,“今天拍照就拍得特别好,介绍也介绍得挺好的。。”
杨大姐有点羞涩:“这几天人多,说着说着就说习惯了。”
樊青看了他一会儿。栾也说的能蒙李弘阔,但樊青知道原因不是这个。但他没有发表意见。
李弘阔先应下了:“好!”
“这些纸灯,纸伞,有市场的话该做继续做,该改进就改进。”栾也说,“竹编那儿你已经谈好了吧?”
李弘阔被牛肉烫得含糊不清:“没有,我说不清楚,都是樊老师联系的,这些东西大多数也是他弄的。”
栾也终于转眼去看樊青,恰到好处流露出一点惊讶:“是吗?”
……什么是吗,不是你让我先沟通的吗。
“是。”樊青答,大概猜到了栾也要干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栾也飞快冲着樊青眨了下眼。
“是啊!”李弘阔一嗓子把所有人注意力都拉回来了。“你忘啦,做这些东西还是你们俩提出来的!”
“主要是樊老师。设计加沟通,辛苦了。”栾也笑着说。
李弘阔拿起杯子在樊青的茶杯上碰了一下:“辛苦了樊老师!以后你就是不急工作室的一份子了!”
什么就一份子……樊青喝了一口茶。
“口头的啊?”栾也问。
“那肯定不是。樊老师辛苦了这么久,又设计又对接的。”李弘阔终于上道了,“就当技术入股,盈利了我们仨分红!”
“不用算我,我除了拍照什么也没干。”栾也喝了一口酒,“你们俩商量好就行。”
樊青看他一眼,微微抿了抿嘴。
“还有后面的扇子,工艺品,在樊老师上学前确定好。”栾也接着说。“也可以先试试,做几个样品摆着看看市场。线下生意好点还可以考虑考虑线上,试试直播电商。”
李弘阔又有点傻了,皱着眉头,牛肉都不吃了:“我搞不来这些,和顾客面对面卖东西我都说不好话,别说线上了。”
“暂时用不着你说话,开个直播每天拍拍你们的工作就行,怎么舂料怎么晾纸……”
“这有人看吗?”杨大姐有点吃惊。
“现在年轻人可无聊了,修马蹄洗地毯都有人愿意看。”栾也笑着说,“不信你问樊青。”
“……我没看过。”樊青有点无奈。
“要不还是我们几个合伙吧。”李弘阔锲而不舍。“万一樊老师去读书了,还能有人主持大局。”
“你是老板,主持大局的应该是你。”栾也笑了笑。“他得上学,我也不是本地人,万一都走了你店还开不开了?”
樊青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收回来放在碗边。
栾也注视着李弘阔,点了两下桌子。
“只要樊青把他的那部分敲定了,就算他不在,经营这块你和杨大姐也不会有多少问题。今天不就挺好的嘛,还给人打了折。”
“以前生意没这么好过,都是因为你们来了。”李洪阔喝了口酒,重重放下杯子。“真的。”
“我之前打工的时候在生产车间里,流水线旁边的凳子一坐就是一天。”
李弘阔目光落在扑腾的火锅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絮絮叨叨的。
“那时候也挺笨。上工不及时,被老板骂了好几次。”李弘阔脸有点发红,他抬手搓了两下。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天黑透了再回去。住八个人一间的宿舍……也没什么机会说话,大家都挺累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坐地铁,不知道那个卡出站的时候得塞回去,刷了好多遍出不去。最后工作人员不耐烦了,啪一下从我手上抽过去,塞回去了。嘴里骂我‘乡下人’,嘿嘿。”
李弘阔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了。
“后来我还是觉得那里不适合我,抬起头的时候,楼那么高,城市那么大,但是天只有一点点。人和人住在格子里,能说的话也只有一点点。”李弘阔喝了口酒,“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也有人说我窝囊,大城市不待,回小乡村。”
“我心里知道,我就是只能待在这儿,也只会做纸。做的纸也卖不出去……”
“谁说的?”栾也笑了,“今天生意就挺好的。”
“那是因为你们来了。”李洪阔整张脸和眼睛都红了。“做了那么多新东西,拍照片拍视频……”
“会越来越好的。”
栾也看了他片刻,拿起酒杯。
“你也是,工作室也是。”
李弘阔和栾也重重碰了一下杯子:“好!”
一顿饭边吃边聊,等到回雪湖村,天已经黑透了。
云南的天空星星总是很多,回去的路上栾也开着窗,星空和夜风一起涌入。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转过一个路口,风变得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