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罪(203)
她就像一尾被人从海里钓起后放到砧板上无力挣扎的鱼,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怎样可怕血腥的命运在等待自己。
“但没关系,哥不能解剖尸体,我可以。比起他,我对死亡和尸体有更大的热情,因为只有当我面对尸体,感受到死亡的存在时,我才能感受到自己真切的活着。”安仁说着,又在安思言的锁骨上划下一刀,那慢条斯理的动作,竟是出奇的优雅与享受,“其实我很羡慕哥,被林朝一绑架,有机会指导林朝一杀人,那时候我还在国外,错过了那个难得又珍贵的机会。”
血从安思言的伤口里淌出,林霜柏的目光并未在安思言的伤口上多作停留,反而落在安仁手中的那把解剖刀上,“你是安善的双胞胎弟弟,被过继给你父亲的堂弟夫妇,跟他一起到国外生活,在安善被林朝一重伤引发急性肝衰竭需要做肝脏移植手术时,被你父亲当成是救活安善的工具从国外暂时接回,作为给安善提供肝脏的供体。”
“没错,事情和你说的一样,我不仅是安善的双胞胎弟弟,还在他快死的时候又切了一部分自己的肝脏移植给他。只不过他哪怕是在那个时候,都还是那么伪善,竟然在一开始时拒绝接受移植手术。”安仁笑着在安思言另一侧脸上又划拉出一道伤痕,然后看了眼解剖刀上沾染上的鲜血,眼底浮现几分满意,“明明是靠着教林朝一杀人,又因为林顺安一直护着他才能活下来,却又在被解救后装模作样说自己良心不安是个罪人不该活着,在说什么笑话呢?等真的要死时,不还是接受了移植手术吗?”
林霜柏对此的反应是面露嘲讽,几秒后才把玩着一时三刻派不上用场的手电筒,道:“安善,安仁,你父亲倒是挺会给你们起名字。”
安善,原意是安分良善也安好的意思;而安仁,则出自《论语》中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意为有仁德的人,安于仁道。
然而事实上,不管是安善还是安仁,都并没有做到名字原来的含义。
“你可能对那个老男人有些误会。”安仁又一次将刀刃抵在了安思言的喉间,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直勾勾地望进林霜柏眼眸,声音里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正是因为他发现我们两兄弟有些不正常,所以才找了所谓的大师给我们起这两个名字,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多少都有点迷信。”
“是吗?那看来令尊请的这个大师并不怎么样。”林霜柏讥讽道。
“大概应该给个差评?那个老男人觉得跟安善比起来,我不正常的程度更严重些,所以才将我过继给自己堂弟。可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正常。” 安仁漫不经心地说道,带着少许无奈与轻蔑,“不正常的,明明是这个人类社会。”
“所以这是你杀人的理由?”林霜柏似已将安仁彻底看透,眸色如刀锋森冷锐利,面上褪去所有表情,只剩肃寒的深沉散发出迫人的威压,“不仅杀害将你养大的安新远夫妇,还为了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把安善也算计回来让他成为你的替死羔羊,还有过去这些年,你亲自策划并通过潘时博提供的一个又一个谋杀计划。”
林霜柏上前一步,语调不高却字字如锥,在这个被死亡阴影笼罩多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林顺安与林霜柏一同代替惨死的亡魂向安仁发出不容逃避的诘问:“安仁,整整十一年,你算过自己迄今为止到底杀了多少人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过多少人。
林霜柏在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中隐含肯定,意味着他百分百确定安仁的手上有不止一条人命。
无论间接还是直接。
在过去十一年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中,安仁戴着一个追求正义为死者发声的死亡天使面具,夺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性命。
安仁从来都不是天使,可若要用死神来形容他,又似乎过于抬举,一个不把人当人的杀人犯,最多只能被看作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面对林霜柏的质问,安仁的反应是全然的平淡,他并不会因问题而感到被冒犯,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严重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他就只是一手扣住安思言的下巴强迫她仰起头,然后用解剖刀在她喉间皮肤上轻轻地划拉了一下。
解剖刀锋利异常,哪怕只是不用力的一下轻划,都足以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思言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被迫往后仰起的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安仁的下巴,她看不清安仁脸上的表情,却能知道此刻安仁并无所谓她的反应,因为安仁已经从根本上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人来看。
身体控制不住地因过度的恐惧而抽搐,她不断发出呜咽声,不是求救,只是一种无助而绝望的挣扎,她想林霜柏是不会救她的,第二人格的林霜柏跟林顺安截然不同,如果是林顺安,安仁在她身上划下第一刀时就已经阻止了,而林霜柏,从适才到现在,却似一刻都没有把她以及她承受的所有痛苦折磨放在眼中。
她被铁链绑在这张椅子上,不论是在她前方的林霜柏还是在她身后的安仁,都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疯子。
已经不可能得救,她会死的,用生命为自己的莽撞、自以为是和无知付出代价。
可她明明,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为普通人伸张正义而已,她错了吗?
安思言没有答案,在找出那个答案前,她两眼一黑,因剧烈的情绪而失去了意识。
突然变得悄无声息不再颤抖的安思言让安仁失去了继续在她身上下刀的兴致,他放开了安思言,然后举起手里的解剖刀,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刀刃上的鲜血,而后说道:“跟你一样,我非常喜欢解剖尸体,虽然从我当上法医至今,已经解剖过数不清的尸体,见过各种各样的死法,可每一次解剖,依旧会让我感觉到兴奋。将一具尸体切开,把里面的器官一个个拿出来,检查完后再一个个放回去,再把尸体重新缝合好,这是一个很让人沉醉的过程。至于杀人,其实我从来都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我只是好奇那些人死亡的过程,所谓的杀人手法,也不过就是我研究的一部分罢了,让那些人以我设计好的方式死去,他们死前的反应,还有死亡定格的那一刻,所有的这一切,都让我觉得很快乐,很享受。”
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去数杀过多少人,并且因为享受的是死亡而并不是杀人这件事本身,所以他从来不会留下任何东西来回味,也不需要从死者身上取走任何东西当作是战利品。
用拇指抹一下刀刃上的鲜血,安仁叹息般说道:“我的确给那些人提供过很多杀人计划,可不管是谁,执行起来都不如我自己动手完美。在那些杀人计划里,我一直在向这个社会提问,可这么多年来,能听到我的提问并给予回应的,只有你和林顺安。”
林霜柏没有说话,在这一刻,他没有任何话要跟安仁说,也并不想对安仁的话做出回应。
安仁垂眸看了昏过去的安思言一眼,似乎有些嫌恶,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一丝嫌恶并不针对安思言一个人,他再次抬眼看向林霜柏时,平日里总是亲切温和的脸上只显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蠢笨如猪,终日碌碌无为的活着,依照别人定好的人生模版来过自己的人生,将自己的一辈子过成无意义的复制样品,从小时候开始就无知无觉地接受那些自相矛盾的所谓世俗道德观念,长大后则继续活在社会和法律制定的条条框框中,这样毫无自我的提线木偶,死一个和死一百个都没有任何差别。”
那些生来就平庸的人,生活在世上各个角落,遵从着毫无意义的时间线过日子,根据出身和家庭环境决定将来能走多远,十八岁前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决定了之后能上怎样的大学,上大学要选择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之后不管是二十二岁毕业还是再读个研究生二十四岁毕业,最终还是会过上跟旁人并无差别的社会打工人生活,美曰其名是打拼生活,实际上不过是为后半生的车贷房贷努力,同时还要找对象,无论男女都被灌输要成家生孩子才是孝敬父母的思想,即使一开始不愿意到最后也终会向父母低头妥协,一旦接受相亲结婚就会被催生,等有了孩子后就开始为养孩子以及之后的教育问题而头痛,在柴米油盐中彻底失去自我,一辈子就这么忙忙碌碌的熬到退休,跟自己的父母一样,这是普通人平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