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星：启明(54)

　　“那你用这些……你用这些能跑出去的，枪很厉害，那个手雷也厉害……我知道山上有条路，你们能跑出去，大妮知道那条路，她能带你跑出去的，她对你有用，你带上她一起好不好？”老赵头磕磕巴巴又急切地说道。
　　时子安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垂下了眼帘，把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扯了下来，把包袱里有用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装到自己的战术腰带上去，老赵头带的这些武器全都很实用也很完备，可以帮他很大的忙。
　　老赵头看他不说话，突然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阿爹！”大妮惊叫一声，连忙跪在他面前。
　　女孩已经完全傻了，不明白阿爹这是吸粉吸得神志不清还是怎么了，她又害怕又惊惶，但是下意识想去把他拉起来。
　　“求求你……求你……我知道你们觉得村子里全是坏人是罪人，但是大妮儿她是干净的……”老赵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男孩，不住地磕头恳求道，“她没有拜大神，没有吸过粉，没有杀过人，没有伺候过神使……她是干净的……求求你啊……”
　　老赵头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姿态远比比拜神的时候更加虔诚。
　　“阿爹？”大妮傻傻地看着他，脑海中的记忆却像是被一道闪电骤然照亮，她知道村里是有女人去伺候神使的，她们有神使给的各种外面的好东西，每天穿着漂亮新奇的衣服，白腻腻的皮肤带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香气，还有吸不完的粉，她们是过得最舒服的人。
　　但是小时候她羡慕地远远看了一个女人几眼，被老赵头发现之后，老赵头当时暴跳如雷，发了平生最大的火，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回家，把她刚刚扎成辫子的长发剪成了狗啃似的样子，还拿树枝打得她皮开肉绽，她当时怎么哭怎么求饶都没用。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看那些女人了，头发也没有留长过。
　　时子安已经把所有武器都装备在了战术腰带上，他站起来，闭了一下眼睛，才问道：“那你和你儿子呢？”
　　老赵头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昏花的眼中爆发出了光芒，他抬头看向时子安，连忙说道：“你把大妮带走就行，不用管其他的，把她带走……”
　　“教会的人不会追上来吗？”时子安终于开口问道。
　　“不会的……他们不会有空追的……”老赵头连忙摇头。
　　“好。”时子安低头按住他的肩膀，说道，“给你几分钟时间，跟她道别。”
　　时子安说完，就拿起手机和定位器，大步走到了屋外。
　　“阿爹？”大妮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身边的老赵头，此刻她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处在一场梦境之中，还没有醒来。
　　“大妮儿，你快点跟我过来。”老赵头爬起来，拉着大妮的胳膊到了自己屋。
　　大妮傻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老赵头带着她到了自己屋里，从那个装衣服的木箱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包袱。
　　“这里面有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还有你妈妈的几件旧衣服，她的首饰我给用小布包藏在最里面了，还有一点钱，都放在一起……你等出去以后，实在是没有钱的时候，才可以把首饰卖掉，知道吗？”老赵头把包袱塞到她怀里，严厉地叮嘱道。
　　“妈妈的衣服和首饰？”大妮抱住了包袱，惶惶地看着老赵头，问道。
　　妈妈不是被他打死的吗？
　　老赵头对上她含着泪的眼睛，原本着急找东西的动作也是一顿，他叹了口气，用从来没有过的、又轻又温柔的语调说道：“在你出生之后，我跟你妈妈就商量过，让她带着你跑出去的。”
　　“但是我太没用了，我探的那条路，是死路。”老赵头的声音很轻，沙哑的嗓音听起来也没有那么苍老了，“我把你妈妈害死了……”
　　“连你也差点被人摔死，是我没本事，我没办法……大妮啊……”老赵头抬手轻轻地按了按女孩的头顶，眼泪又从他的眼眶里流下来，“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做到这么多了……阿爹没办法啊……”
　　他哽咽着，他愤怒又自责，孤独又绝望，咬牙切齿地含着几十年的怒火，像一只捆着锁链的苍老野兽。
　　隔壁的卧房中传来大柱躺在床上吸粉吸得上头的嘿嘿的笑声。
　　大妮哭起来，她抓住了老赵头的手，说道：“阿爹你也一起走吧，叫上哥哥……我们一起走吧，你也知道路，我们快走吧阿爹……”
　　她已经不想去纠结去思考这到底是不是老赵头吸粉变得不对劲，她想要他们一起跑出去，反正最差只不过是恢复到现在的生活而已。
　　但是老赵头摇了摇头：“我跟你哥哥，走不了的，村里的男人，都杀过人了……我们都是罪人，走不脱的。”
　　“杀……”大妮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他。
　　老赵头只是把她推出去：“行了不要让人等烦了，你快跟他走吧，快走吧妮儿。”
　　站在院子里各处试过没有信号的时子安正在检查手/枪，看到他们两个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抱着包袱的大妮，问道：“告别完了吗？”
　　“嗯……”大妮怯怯地点点头，又看向老赵头。
　　老赵头抓住了时子安的手腕，他对着这个来头很大、始终高高在上的男孩，恳求道：“你……你千万带着她走出去，不要丢下她，看在她没作过孽的份上，她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可怜可怜她，大妮儿干活手脚很麻利的，等她出去了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的……”
　　时子安看着他的眼睛，保证道：“我不会丢下她的。”
　　“好，好。”老赵头松开手，看着时子安带着大妮朝外走，用手指揩了揩眼角的泪。
　　时子安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少岁？”
　　老赵头茫然地抬起头，答道：“四十三岁。”
　　时子安咬了一下牙，没再说什么，带着大妮在老赵头的注视和大柱迷离的笑声中离开。
　　现在是凌晨三点，大妮带着时子安在黑暗中朝山上跑去，每跑一段路时子安就会看看手机信号，但每一次都是空格。
　　“先停一下。”时子安突然说道。
　　大妮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看到时子安把定位器拿了出来，扔在地上一枪打碎。
　　老赵头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是这个东西会引来教会的人，时子安处理好这个之后，刚想让大妮继续带路，就看到女孩怔怔地看向村子的方向，她轻声说道：“好像着火了。”
　　时子安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老赵头的家。
　　茅草屋烧起来的火焰高度冲到了两层楼那么高，火舌被风吹着，呼啸着点燃其他房子的屋顶。
　　村子里已经彻底乱起来了，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
　　怪不得老赵头说今晚不会有人追来。
　　火光映在两个孩子的瞳孔中，变成了唯一的亮光。
　　“走吧，继续跑。”时子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道。
　　大妮擦了擦眼泪，抱着包袱继续跑着。
　　直到快要抵达村子出口的边缘，时子安才突然说道：“可以了，有信号了。”
　　大妮没刹住车，在树根上绊了一跤，怀里的包袱被拽开了一个小口，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她连忙趴下来捡自己的身份证，不知道是村里的火光还是天上的月光照着她，让她看清楚了身份证上的姓名，不是她理所当然以为的“赵大妮”，那个黝黑瘦削的女孩照片旁边写着三个字——赵成凤。
　　女孩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赵头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把书一本一本的丢进面前的火海中，身上已经着了火也恍然不觉，他笑呵呵地说着：“飞咯……飞咯……小凤凰……”
　　坍塌的房梁带着火焰朝他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