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我的神明(3)
唇角、眼角,脖子,并不在意对方毫无反应。
他不需要顾远泽有反应。
好比疯魔的信徒一遍遍亲吻膜拜神明塑像,也不需要塑像有任何回应。
只是他的神明,仍有一颗跳动的温热心脏。
帝国新皇就这么乐此不疲地沉浸式渎神,连着几天都舍不得离开寝宫半步。
7.
同一段日子,齐绍洲、娜塔莉、路维希都很淡定。
毕竟郁氏一脉家学渊源,比起先先皇大搞酒池肉林和活人献祭、比起先皇的疯狂**。郁危明这种一时沉溺男色的行为,实在算不上特别的癫。
何况他也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彻底不理朝政。
虽然沉迷敌方司令官,但该处理的文件也都在寝宫处理了。
宫外,帝国对联邦的战争依旧在向前推进战线。
帝国内部的波云诡谲、权力斗争,也在继续无声进行着。
今日阳光十分灿烂。
三位年轻的帝国高层一起坐在花园里晒了片刻太阳,不约而同回想起半年前,他们跟随郁危明政变时那不眠不休的七十二小时。
生死一线、刀光剑影,所有人精疲力尽,却都毫无困意。
太阳穴里血管疯狂跳动,陷入紧张而亢奋的疯狂。
随着时间推移,反对者一一倒下,北境、西境、东境陆续宣誓效忠。
贵族评议会也最终妥协,请求皇太子即刻出席加冕审议。
最终三人紧随郁危明踏入皇宫,走在长廊的穹顶之下,皇太子刺绣的暗红披风在身后翻卷,军靴踏过猩红地毯,靴底仍沾着四皇子、五皇子尚未干涸的血。
血腥味混合着熏香,形成一种诡异的甜。
寝宫大门里,垂死的上一任统治者正躺在机械维生装置里。
皇太子走过去,握住那只枯槁的手。
先帝其实只有四十几岁,却因为多年的荒|淫纵欲而看起来像是个丝绸包裹的骷髅。他浑浊的眼球转动着,呼吸面罩上腾起一团恶意而讥讽的白雾。
“你以为……你赢了……?” ”你以为……坐上那个王位……就能改变帝国?”
老皇帝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红色的血沫,口中发出类似诅咒的沙哑咏叹:”天真……太天真了……”
“那王座是诅咒,他只会改变你!郁危明,我的儿子……你也会被它改变,和我一样不幸、疯狂,最终成为……你最憎恨的样子。”
“我在地狱等你。”
机械装置发出盲音,老皇帝的手终于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榻边缘。
眼睛却仍睁着,凝固着某种扭曲的胜利感。
8.
不止齐绍洲,娜塔莉和路维希的父亲,也都追随过先帝。
先帝年轻时,曾是一位雄心勃勃、想要励精图治的君王。
可这么一位有才华抱负的君王,登基后继承的却是一台满是补丁、腐朽堕落、濒临彻底崩溃的帝国机器。
帝国的阶级固化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根深蒂固。
之后就重复着腐朽贵族掠夺压榨平民 →平民不堪忍受奋起反抗 →贵族替皇室镇压平民 →皇室再给贵族更多特权,这样千疮百孔的循环。
可就在这不健康的腐烂平衡里,所有人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让这个摇摇欲坠的机器继续运行下去。
以至于,任何意图向好的改革,反而可能只会加速一切的灭亡。
曾经,先帝以为凭借他的志向才干,一定可以找到破解枷锁的钥匙。
但他错了。
为国为民的理想主义君王很快就见识到了这套系统的恐怖韧性——大刀阔斧改革只会激起贵族的强势反抗,而即便不惜代价侥幸赢了,帝国也只会如剜掉过大毒疮的病人一样,失血过多而亡。
但维持现状,他就不过是另一个帝国毁灭路上无能为力的蛆虫傀儡。
拥有雄图壮志的先帝,就在这样的进退维谷的痛苦和荒谬里,逐渐崩溃。
因此他在临终之前那样恨毒地诅咒新皇,未必是恨儿子。
他恨的,永远是自己那站在权力巅峰却无能为力的一生。而郁危明的结局,多半会同他一样孤寂而疯狂。
娜塔莉垂下蓝色的眼睛,叹了口气。
“所以,现在陛下有所寄托……或许也不是坏事。”
至少有个什么。人也好,东西也罢,让他别疯得那么快。
就还有一线希望。
娜塔莉、齐绍洲和路维希都是有觉悟的。他们的父母、祖辈,都梦想过改变帝国腐朽的机制。
可最后都是被梦想吞噬,遭受迫害和打压。
娜塔莉的母亲当年在光荣和艰难的路上死去了,齐绍洲、路维希的父母也都半生颠沛。
可现在,后一代又作为帝国的新生力量,站在这里。
即便是微光烛火,他们也要再试一次。
这个帝国摇摇欲坠,他们只有在半疯不疯的郁危明身边,还有一线希望。
帝国同联邦的十年战争,因为帝国沉沦腐朽,只有向外转嫁矛盾。
而这十年间,都是这位战神一般的皇太子,无数次举全国之力进攻联邦,通过掠夺和吸血来为日薄西山的帝国续命。
虽然对外侵略不义。
但与其帝国与联邦各自腐朽、双双完蛋,不如强的一方吞并弱的一方。
这样至少踏在对面的血泪上,有一方还能得到几十年虚妄的安定繁荣。
郁危明可能多少有点不正常,但绝对没疯。
他是整个帝国目前仅存唯一有远见、还在挣扎为未来找寻出路的人,年轻的火种都仍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几人起身,相互道别。
尽管都知道这条路黑暗崎岖,他们随时可能和父母辈一样,搭上自己的家族、荣誉和性命。
但是,为了帝国重现荣光。
第3章
9.
齐绍洲其实并不认为,他们陛下对顾远泽存在“一见钟情”、“暗恋多年”的可能性。
他很确定,过去的多年里,陛下对于这位宿敌司令官所抱的感情,应该就只有正常的好奇、兴趣、不服和记恨。
至于健康的感情怎么就变质成了扭曲的欲念……
齐绍洲虽是医学心理学双博士,但果然郁氏变态心理学还是有点超出他正常的研究的范畴。
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爱恨就在一线间?
无论如何,这事齐绍洲不好干预。
他太了解郁危明日常承受的精神压力,所以一定程度变态对他而言,说不定反而是沉重政务与尔虞我诈之余难得的宣泄。
而有时齐绍洲也会想,或许郁危明会那么在意顾远泽,也是因为从宿敌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镜像——
虽然乍看之下,联邦司令官与帝国皇子的成长轨迹毫无可比性。
毕竟,顾远泽只是个平民。
在同样早已阶级固化的联邦,底层人也该永无出头之日。顾远泽能够成为云舟舰队司令官,完全是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顾远泽在孤儿院长大,却头脑聪明、擅长读书。
他在联邦孤儿基金会的资助下顺利读完高中。成年后为了继续念书,又不得不选择了提供全额奖学金的军事院校。
但,顾远泽在军校念的,其实是研究如何在农业卫星上种小麦的后勤预备系。
帝国后来对他的众多调查报告也都说,此人在念书期间,对战争和政治都毫无兴趣。
不仅日常逃课在寝室睡大觉,军校的体能训练能躲就躲,还发表过“反正后勤专业不用上前线所以没必要锻炼”、“我不过是个想安稳度日的懒散人”一类的咸鱼言论。
顾远泽钟爱面食。
大学期间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培育的小麦如何烤出更好的面包、做出更松软的包子上。
也是因此,他专业成绩非常优异,连续四年都是军校后勤系小麦培育论文发表最多的优秀毕业生。
而在战略战术方面的天赋,顾远泽几乎毫无体现。
就连《基础战术》考试都是低分及格。
但顾远泽平时私下里,似乎很喜欢下军事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