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攻狂欢指南[快穿](209)
因为他只坚持到第二个白日便昏厥过去,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陈逐圈在怀里,对方病容疲倦,两人紧贴的唇瓣间蔓延着相同的苦涩药味。
这点涩意延续多年,从他十七岁,到如今。
期间又经历许多。
病弱、丧母、失父、夺位、登基、清算……
皇后因自责难抑病逝、皇帝为压下丑闻保了贵妃,并责令太子不能怨恨、众皇子虎视眈眈、失了母亲庇佑的太子变得极其艰难。
康健不返,至亲之人再不复幼时的温情脉脉,那时,顾昭瑾以为身边仅存二人,已然是最痛。
却不曾想,更后来,只剩下最初的老仆守着。
……
柳常隐约感受到两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天子与太傅各自端坐,无人看他。
太监总管摸不着头脑,陈逐和顾昭瑾则是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来,望向彼此。
看了眼消下去小半碗的粥,陈逐颇有几分满意,掂了一块稍大的蜜饯喂给皇帝,像是嘉奖。
而后摸了摸帝王瘦削的颈侧,一如当年哄着怀里的小太子,含着笑,音调却懒散:
“陛下如此看着臣,可是臣秀色可餐?”
第104章 承蒙厚爱 探花
对于陈太傅是否秀色可餐这件事,皇帝没有给予答复。
但是接下来接连数日,只要太傅进了宫,总有办法哄得无甚胃口的帝王多吃下大半碗的粥饭。
以至于“陈太傅秀色可餐”这事儿,得了宫人们的一致认证。
当事人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用了晚膳后,陈逐把欲要回御书房雍仁殿的皇帝拉住了,拽着人跟自己逛御花园。
他们走在前头,穿行过一条条小径,朱红色与杏黄色的袍角浸在琥珀色的日光里,木芙蓉开得正盛,重瓣的粉白花朵缀满枝头,像云絮落在翡翠丛中。
柳常领着内侍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脚步几乎无声。
“陛下本就体弱,还是得多行走才行。”
陈逐说着,抬头看已染上霜色的梧桐叶,半青半黄的叶片在枝头簌簌轻颤,风过处沙沙作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汉白玉的甬道上。
他接住了几枚,随口做了几句诗,询问皇帝自己的文采如何。
顾昭瑾本是负手比他更多一个身位。
但是走着走着却和陈逐并肩了,站定在原地看着满园的秋色。
他朱红色常服绣着暗纹云蟒,领口袖口滚着银线边,却因身形清瘦而显得有些空荡。风掠过木芙蓉花枝时,斜斜的粉白影子割在他衣摆上,连带着腰间那枚质地算不得极好的玉佩都晃出清冷的光。
帝王摩挲着手中的的玉扳指,看着挑眉冲着自己笑的太傅。
陈逐向来潇洒随性,觉得无聊了便漫不经心没什么表情,得意的时候唇畔便会扬起一抹明晃晃的灿烂弧度,眼睛极亮,像是会吸食魂魄一般,天光花色都映在了他的眼里。
“陛下,品评一番呢?”太傅站在团簇的花前,回首凝着他。
木芙蓉开得正盛,碗口大的花朵层层叠叠,极衬帝王的眉眼。
陈逐伸手去摘了花枝,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他折花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挑的那一枝花长得极好,淡粉与雪白的花瓣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被举起对光时,天光透过花瓣,连脉络都泛着温润的光泽,将不远处飞檐翘角的宫殿都映得影影绰绰。
“景仁宫”三个字掩在花枝之中,廊下悬挂的风铎在穿堂风里轻响,一如常居于此的其主人浪荡晃眼。
顾昭瑾静静地看了片刻,语气没什么起伏:“寡淡无奇。”
正随口让内侍去拿剪子,准备修剪花枝的陈逐愣了一下。
他都做好皇帝夸自己的准备了,谁知道竟得了这么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陈太傅回想了一下刚才做的几首诗,暗忖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的文采,但工整凝练,用字也灵动衬景,怎么也评不上“寡淡”二字。
轻笑了一声,陈逐不觉得是自己的吟诗功力下降了,而是控诉皇帝不公:“陛下,您的点评颇失公允,于长业那厮若听到,该弹劾我名不副实,欺世盗名了。”
顾昭瑾微微侧眸,没有理睬他,也不赏花了,而是去看梧桐树。
特地带着人看花景,还卖弄了一番文采的陈太傅不大满意,甚至因为帝王过分平淡的反应有些奇怪。
怪哉。
以前他做了诗,不论他人怎么看,第一个夸赞的都必然是顾昭瑾这位皇帝,即使有些他自己都觉得当不得“上佳”的论评,顾昭瑾也能夸得别出心裁,真情实意。
现在怎么却行不通了?
难不成这么些年,皇帝对于诗词的喜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成。
苦思冥想却得不出答案,陈逐蹙着眉,接过内侍拿来的剪子,动作轻缓仔细地修剪着手上的这一枝花。
气氛一时间静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站定在原地,秋风掠起衣摆,丝丝凉意沁入肌肤,但是没有一个人迈步。
顾昭瑾看着飘零的梧桐树叶,像陈逐刚才一般,伸手接了几枚落叶。
枯黄的叶子躺在他的手心,映着指节泛着的病态的浅青,那是常年服药留下的痕迹,和唇色一般,都淡得像抹开的薄霞。
侧过脸时,帝王苍白的眉骨轮廓被光勾勒得过分清晰,眼下淡淡的青色藏在睫毛阴影里,唯有眼角微挑的弧度还带着惯常的疏淡。
他看着叶子,余光却落在身旁太傅握着花枝的手上。
眼眸中里似有若无的沉凝与深色被眼睫压得几不可见,几缕墨发垂在颈边,被午后的秋光都烘得寥落孤寂了些。
陈逐没注意到帝王的视线。
他的指尖沾着新鲜的花汁,清冽的草木气随着修剪的动作萦绕在鼻端。
等到将其修得极为端庄漂亮,仅剩一枝独艳之后,他这才抬起手,递到了顾昭瑾的面前:“陛下瞧这花。”
顾昭瑾微微垂眸,视线先是落在花上,带着清润的香气的粉白花瓣上凝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光。
但他很快偏移目光,注意到那只执着花的手,纤长如玉,花瓣上的露水溅在陈逐腕间,顺着袖口杏色的锦缎滑下,倒像是从花心里沁出的胭脂色。
他以为陈逐要自己点评什么,尚未开口拒绝,却见眼前一晃,那只拈着花的手便稍稍抬起,落在他的鬓边。
陈逐抬手将带着露水的木芙蓉斜插在皇帝发间。
不等对方反应,轻轻捋过花枝、拂过花瓣压着的鬓角,将落下的几缕碎发勾了一下。
动作轻飘飘的,不及秋风更有存在感,却让皇帝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朱红常服的领口被粉白的花朵一衬,竟让他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活气。
那是一种介于雪色与胭脂之间的、极淡的红晕,从颧骨下方漫开,被花瓣边缘的露珠映得微微发亮。
陈逐退后半步,欣赏花照人,又或者是人映花的景色。
嘴角噙着抹促狭的笑意,望向皇帝时,眸光比头顶的日光还要亮些。
“晨粉午白暮转红。”太傅轻声开口,“明珩,赠你一枝秋光。”
风掠过梧桐叶,满园的光影都晃了晃,景仁宫飞檐上的铜铃发出细碎缠绵的声响。
顾昭瑾被声音惊扰了一下,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不似喜悦,反而像是避之不及。
他略略抬手要将花枝取下,指尖却刚触到柔软的花瓣,就忽然咳出两声,紧接着一迭声的咳嗽响起来,袖中露出的伶仃手腕从颊边垂下,按在了轻颤着起伏的胸口上。
后面跟着的柳常一惊,立刻上前半步想扶,却见皇帝摆摆手。
鬓边的木芙蓉随着动作轻颤,花瓣恰好遮住他眼下的青影,让那常年病弱的面容,在秋光与花影里,竟有了片刻近乎琉璃般的温润光泽。
但他抬眸以后,陈逐才发现这光竟然是冷的。
锐利又冷漠,使他本来要追说的几句调笑都隐没了下来。
陈逐蹙着眉,眼见人甩袖欲走,蓦地抓住了皇帝的手腕:“明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