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世忠犬找到后(53)
乌泱泱看不见尽头的人头和战甲,为首那人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让太子祁昭脑子一嗡。
为首的人抬了抬手,一旁就有人上来,抬手一手刀,狠狠劈在他脖子上。
祁昭眼前一黑,重重倒下, 没了意识。
之后的事,虽然楚樾跟他说了很多, 但祁昭其实都没印象。
再醒过来,他就在军营里面了。
他是被一盆水浇醒的。
一盆刺骨的凉水。
一醒来,他就听到四周传来刺耳猥琐的笑声。
脸上和发丝间淌下来的冷水冷得他打抖,他甩甩头,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拨开遮挡视线的发丝。
可这一动,他才发觉自己动不了。
他愣了愣, 回头,就看见手被铁锁链牢牢绑着,动弹不得。
一瞬间记忆回笼, 他猛地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又转回过头来,看见敌军的兵士们笑着靠近他。
之后,便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被抓到手里的太子沦为阶下囚,又没有什么价值,于是就成了那些兵士们的乐子。
他们打他踢他,又用刑具折磨。
后来他们觉得没意思,又卸了他的腿,解开锁链,边打边让他爬着跑。看他跟条狗一样边呕血边拼命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便哈哈大笑。
他们把他装在麻袋里,挂在战马屁股上,让战马拖着这位昔日金贵的太子绕着军营跑了一大圈。
兵士们把他血肉模糊的从麻袋里拽出来,又浇了一盆冷水。
看着他一激灵惊醒过来,一群人又哈哈大笑。
祁昭恨得快发疯,可一张嘴,却只呕出血来。
地狱一般的日子。
他挨了二十多天。
他想死,他当真想死。
可能让他去死的东西都被收走了,连条能当白绫的东西都没给他留。
兵士们玩够了,就把他锁起来,让他只能趴在地上呆着,连站起来一头撞死都做不到。
所以生不如死。
暗无天日。
兵士们说他被国所弃,没人来救他。
太子祁昭知道是真的。他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来救他才是愚蠢。
楚樾大概也不会来。
这样一想,祁昭心中突然很庆幸还没和楚樾成婚,这样楚樾就不会成个寡夫了。
他倒在地上,看着军帐的帐顶,心中对楚樾喃喃了几句对不住,开始默默求着满天神佛赐死。
神佛没有赐死。
有马蹄声传来,外面突然传来惨叫大喊。原本看守他的兵士们也被叫了几个出去,外面很突然地喊起了“起火了”。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一身红衣的人闯了进来。
剩余的看守的兵士,都被他一**穿,挑飞了。
祁昭怔住了。
他看着那人向他转过头,跑过来。
他看着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朝他冲过来。
他看见那人双眼通红,解开他手上锁链,把他抱了起来,冲出军营。
上了马,听见军营中的声音逐渐远去,看见楚樾的脸的确清晰,马也在身下颠簸嘶鸣,太子祁昭才终于从身后的炼狱中回了魂。
他终于意识到,楚樾单枪匹马地杀进来,把他救出来了。
多日来的辛苦委屈,多日来流过的血受的苦挨的打,在看见楚樾的脸,在跟着他逃出生天了的这一刻,终于决堤。
他抓着楚樾,张嘴嚎啕大哭。
气若游丝的人哭得声音不大,但嘶哑的声音已足够撕心裂肺了。
“你去哪儿了——”
他抓着他,哭叫着一遍遍问,“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
楚樾抓着缰绳纵马,另一只手把他紧紧抱着,流着眼泪,语气慌张地哄他,“我来晚了,没事了没事了……殿下不怕,殿下不怕!”
“不会伤着殿下了,谁也伤不着殿下了……”
他一声一声哄着,身后利箭袭来。
楚樾纵马躲过,嘴里还在不住地安慰他。
甩掉敌军兵马,楚樾一转身钻进了一座深山之中。
他抱着祁昭。
他们运气不错,在山林里走到傍晚,在深山里找到了一山间小屋。楚樾抱着他进了里面,就见小屋虽然破旧落灰,可该有的东西都还有,角落里甚至还有一把蒙尘的弓箭。
楚樾把他放在床上,回头去屋子里仔细寻找东西。
祁昭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犹然心悸,躺在那里气喘吁吁了好久。
楚樾后来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落灰的毛巾。
他说这里似乎是个猎户的屋子,东西很齐全,只是都落了灰。毛巾木盆水桶什么都有,连白布和夹板也有,角落里甚至还摆着弓箭。
桌子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盘,大约是猎户出门狩猎时遭了不幸,这屋子才这么空了下来。
虽说猎户可怜,但对他俩来说却是天降甘霖,正好能用。
“殿下先歇着,我去打些水来。刚刚下马时,听见了水声。”
“猎户住在这里,应该离水源也近。”
祁昭点点头。
楚樾出了门去,没多久就打了一盆水回来,还顺路捡了一些枯枝做柴火。
他回到屋子里,生了火,烧了水,把毛巾投了一遍,走到床边来,帮祁昭擦掉了身上的血,解开身上的衣服。
他边弄边低头道歉说着失礼,祁昭知道他在对什么道歉。
太子这么金贵的人,随意被他人解了衣,那是亵渎。
可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亵渎云端上的人掉到泥沟里了,早已没有什么礼数。
他一声不吭地偏头看着头上的房梁,看着那些木头弯弯绕绕的纹路。
楚樾一寸一寸地擦干他身上的血。
祁昭沉默很久,哑声问他,为什么回来大衡的臣子想救他?
楚樾的动作立刻顿住了,沉默很久,他告诉他,是他自己非要来的。
祁昭早料到如此,于是笑了,嘟囔了句果然如此。
“也就只有……你这么犟的,会这么不听话。”
祁昭说。
楚樾没说话,手上继续给他擦血。
祁昭开始咳嗽,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楚樾说,“没人想救殿下,我不回去。”
祁昭没说话。
他继续望向头顶的房梁,木头的纹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擦干净身上的血,楚樾也看到了他的腿。那双早在军营里被卸了的腿早已青紫,祁昭也早没了知觉。
端着看了半晌,看出来已经没救了的楚樾红了眼眶。他没吭声,又拿起毛巾来,给祁昭擦上身的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祁昭无奈,心里也发酸。这么多天了,这是第一个给他哭的。
祁昭叹气。
他颤颤巍巍抬起被拔了三片指甲砍了小指的手,拍了拍小将军的脑袋。
日落西山。
小将军哭了小半天。
外头渐渐暗了,小将军从屋子里翻出个简陋烛台来,摆在桌子上点上了。
他还翻出了几身衣服,挑了合适的,给祁昭穿上了。
用来包扎的白布落灰了,小将军就把白布用沸水煮了,这样洗过后,晾在了外面。
入夜时它们干得差不多了,楚樾取了回来,又找了陈年白酒出来,用它当做杀毒的,给祁昭把身上的伤一一处理好了。
他边弄边掉泪,时不时地就抬起手来抹抹眼睛,吸几口气。
祁昭受着处理,低头看着他。那时他们离得很近,祁昭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在里面打转的泪水。
一夜无言。
给他包扎好,楚樾又给他穿好衣服,把他放下躺倒,盖好被子,安置在床上,叫他睡吧。
祁昭偏偏脑袋,看着他。
楚樾已经哭了半天了,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脸上全是泪痕。
祁昭双腿废了,双手还能抬,但也被残害过。他浑身上下几乎没一个好地方,身上甚至还有敌军烙下的敌国的奴印。
像个被剪了羽毛的残鸟。
可即使如此,请他睡下时,楚樾也还是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