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一千四百斤(47)
“部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苍庸有些委屈,“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在这里待了好久……我想回家。”
“还有两天。”寅峰本来想说苍庸这儿都快被改造成童话样板房了,要知道像棒针和毛线这类能用来自杀的东西是不允许往审讯室送的。
可寅峰看着苍庸这低落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安慰:“等这两天过去,我带你出去玩,帮你接风洗尘。”
“是很好玩的地方吗?”苍庸掀起眼帘。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寅峰觉得苍庸在“会哭的孩子”里也是那个佼佼者,哭得花里胡哨,委委屈屈。
“星际游乐园。”寅峰摸了摸苍庸的头顶。
“真的?!”苍庸立刻露出笑容。
寅峰也跟着笑了。
苍庸要的不多。
对于寅峰来说,苍庸只是在撒娇而已。
苍庸专注于那些孩子般的乐趣,而这些乐趣对于寅峰或者说任何一个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来说都是极容易给予的。
一块饼干,一件小饰品。
然后苍庸所回馈的情感又是极难获得的,是真挚的。
寅峰能感觉到苍庸现在把他看得很重,可寅峰实际没有付出太多的代价……被苍庸造谣不算,那是另一码事。
“喜欢吗?”寅峰询问苍庸。
苍庸连连点头。
“那这两天你可以怀抱期待了。”寅峰说,“这样会不会开心一点?”
“部长!”苍庸搂紧寅峰,“你真好!”
寅峰已经习惯了苍庸的怀抱。
苍庸抱着他左摇右摆,最后苍庸向他保证:“我出去的时候一定是开开心心的!”
寅峰又笑了,他很少在特研局发自真心地笑。
不是他不够开朗,只是神经太过紧绷:“那我等你,别让我失望。”
“保证完成任务!”苍庸高声向寅峰承诺,随后又开始搂着寅峰左摇右摆。
寅峰走的时候,苍庸眼含热泪地挥手欢送。
苍庸的感情太过强烈,导致寅峰离开的时候莫名多出一股负罪感,三步一回头。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就是养小孩的感觉吗?他提前体会到这种感情了?
苍庸不知道寅峰在想些什么,因为他的快乐很快就结束了。
局长又来了。
这次局长不是隔着一层合成玻璃在外插科打诨,他直接带着吃的进来了。
“还能吃得下吗?”局长问他。
苍庸想要往后退。
“哎呀,坑了你一下,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局长随手拿过一个毛绒玩具,垫在屁股下面,就这么坐下了,“来来来,吃饭,我就跟你聊聊天,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我是个很无聊的仓鼠。”苍庸摇头,他不是很想接近局长。
“你不无聊,你可太有得聊了。”局长冲着苍庸递了一瓶饮料,苍庸一开始是不打算接的,可局长的手迟迟没有放下去,苍庸只能主动上前,双手接过饮料。
局长撑着脑袋,笑看着苍庸:“诶,我说,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居然想让青悠做你的监护人。”
苍庸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怪:“我没出息。”
“你可太有出息了!”局长再次否定了苍庸对自己的判断,“谁能比你更有出息啊?”
“局长你在说反话?”苍庸问。
“没,我是真觉得你强得可怕。”局长把餐盒打开,可局长自己没有碰里面的食物。
那里面都是甜食,明显是给苍庸准备的。
“局长,这不是我的断头饭吧?”苍庸更害怕了。
“不是,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局长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觉得你的想法奇奇怪怪的,说不定是个聊天的好搭子。”
苍庸不解:“局长你不能找你朋友聊天吗?”
局长摇摇头:“我朋友多得很,可能聊天的朋友……没有。”
苍庸没明白:“不能聊天还叫什么朋友?”
“我和我的朋友有过命的交情,敢把自己全副身家托付给彼此,可正因如此,我们很多时候无法给予对方一个准确的回应。”局长看苍庸的模样,便知道苍庸不了解这些。
局长耐心解释:“关系太紧密、太深、太重,甚至是神圣……你也就不敢去过度地触碰了,只敢尽力维持稳定,不敢再往上加额外的砝码。”
“也许我能向我的朋友们诉说我的痛苦,可他们给的答案是我现在就能想到的,是标准的。”局长不想要标准的答案。
那太无趣了。
苍庸听懂了:“所以局长你想跟我聊你弟弟?”
“他不是我弟弟。”
“杨孟天。”苍庸从善如流地改口。
局长扯了下嘴角,只是这次他没能笑出来:“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的部长已经告诉你了吧?”
苍庸点头。
局长忽然不说话了,明明是他要聊天,可这时候他却陷入了沉默。
苍庸这次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待局长开口。
“你知道我在烦躁些什么吗?”局长没有剖析自己,他又在给苍庸出题。
苍庸琢磨了一会儿,他小声说:“烦躁自己心里居然有‘难过’这种情绪。”
局长忽然盯住了苍庸的双眼,盯得很死。
苍庸又被吓了一跳。
“你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局长很无奈,他真的只是试探了苍庸一次,难不成他还给苍庸留下啥心理阴影了?
这仓鼠终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局长也只能放软自己的态度:“你对人的感情很敏锐?”
苍庸点了点头,可随后他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
他的父母经历过很多,他们给他讲述过很多,苍庸能察觉到一些情绪,并且套用进父母讲述的故事里,可他无法真正地理解。
“我妈妈说过,人很复杂的。”苍庸说,“就像是海面上那些波光粼粼的反光,它们只是光。”
“就像人也只是人,是肉和骨头。”苍庸挠了挠头。
他看了眼局长,发现局长没有生气之后才继续说:“可海面上的光好像是不同的,因为它随着海波在荡漾。还有些光是在夜晚,由路灯照出来的,从每家每户的窗口透出来的。”
“它们好像特别特别不同,可它们都是光。”苍庸说,“它们就像人,也像人脑子里的想法。”
果然是孩子话。
局长觉得自己来找苍庸是个正确的选择,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小孩瞎掰扯也蛮有意思的:“那你看得透我是片什么光吗?”
苍庸依旧摇头。
“我去停尸房看了杨孟天。”局长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他耸肩继续,“我去把他的尸体虐打了一顿。”
苍庸:“什么?”
“我已经很克制了,我没有冲他的脑袋开枪。”局长两手一摊。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局长等了一会儿之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样说有点矫情,但我对我自己很失望。”
“其实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死,我以为他会在特安局努力往上爬,最后我和他之间会有一场生死局。”局长说,“我们彼此的关系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我恨不得一枪崩了他的脑袋,可他忽然死了,我有点……懵。”
“难过吗?这太诡异了,我不清楚。”局长说完以后发现苍庸举起了手。
苍庸想要说话,可他怕打断局长的情绪。
“你也不用太像小孩。”局长无奈。
“也许您不是在为他难过。”苍庸说,“只是他的死亡代表您的‘家庭’已经被画上句号了。”
“只剩下您了,您的家庭不会变得更坏,但它也失去了变得更好的可能性。”苍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