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大师兄失忆以后(186)
白毓站住,回身看向那辆马车,依旧被车帘盖住,依旧不见人影,微微一笑:“家主有何要事?”
“方才在半山腰,路遇寄生灵作祟,我看到你的马车当中,有人用灵火烧其树根,引出母体,这人现在何处?”
凡在场之人,都能听出这话问得蹊跷,白毓却仿若不知,平静道:“想是家主看错了吧,马车当中会御火术的只有我一人。”
车内沉默片刻,又道:“为你驾车的那位弟子是谁?”
“家主是说常乐师弟?”白毓道:“他入门不久,还未习得御火术,此番前来只是因为我腿脚不便,他身为药修,好在左右照顾我而已。”
他的言辞挑不出一丝破绽,气氛僵持之际,金沧云出声提醒:“家主,时辰不早了,通天阁的管事还在等您。”
隔着一层车帘,看不清金氏家主的神情,但白毓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在注视自己。
良久,终于响起回应。
“掉头,回通天阁。”
*
通天阁之所以有通天之名,是因其三十二层之高,遥遥望去,几乎深入云端。
而其建造之初,也是为九层妖塔──万妖塔所用,万妖塔周边妖气过重,常年镇守于此的弟子每隔三月就要回门闭关一次,清除体内妖气,防止入魔。
镇塔使一职,最开始由四大仙门轮流值守,从一层到五层都有专人看管,后来有弟子承受不住妖气,发狂残杀数十名同门。经此教训,修仙界取消所有镇塔使进出之权,无异动的情况下,值守弟子夜里都在通天阁观察万妖塔近况,白日才在附近巡逻。
金氏这次邀请显然早有打算,将外门弟子安排在一到五层,天元宫为六到九层,玄青宗为十到十三层,神宗阁为十四到十七层,无情宗则为十八到二十一层。
其他层无一例外都是雅致干净的厢房,而到了第十八层,却是被尘灰覆盖的禅房,四处都透着幽冷之意。
“你们这是何意?”
付恒才进门就被眼前的破败景象刺得眉头紧皱,转头看向引他们进来的仆役:“就让无情宗首席住这样的地方?”
仆役低眉:“实在对不住,二十一层往上皆被封锁,家主的意思,委屈白首席暂住一段日子,等清扫出新的厢房,再请白首席入住。”
“哪有这样的事,这里拢共两间禅房,三个人怎么住?”付恒气不过道:“就算要住,起码也要把这里腾干净点吧,分明……”
“好了。”白毓及时拦住他,轻道:“付师兄,你若不想住在这里,就去十九层和紫明轩的师兄挤一挤吧,我倒觉得这里清静,很适合我。”
说着,他又看向边上的秦朔,笑了笑:“你说呢,常师弟。”
秦朔一路上都在想那辆马车上的人,正出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直到白毓的声音再次响起:“常师弟,你在想什么?”
这一声将秦朔从思绪中唤醒,他回过神,望着眼前的人,压低声音:“我没意见。”
“那好。”白毓悄然牵住他的手,对其他人道:“就让常师弟留下来照顾我,付师兄,你就和紫明轩的师兄们挤一挤吧。”
付恒对此倒没异议,只是看了看面前的“常乐”师弟,嘱咐道:“既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常师弟,我不在,你可得好好照顾白首席。”
秦朔只是一笑,并不回应,付恒见状正要发作,却被白毓拦住,温和道:“付师兄,安心去十九层吧,常师弟能照顾好我的。”
付恒只好作罢,转身同仆役离开了。
而在他们走后,白毓那条伤腿不再一瘸一拐,他用灵力除尽禅房尘灰,将周围收拾干净,关上门,熟稔地为秦朔拉过椅子,倒好茶。
当秦朔坐下来,抿了口杯中的茶,白毓半跪在他脚边,一下又一下为他按揉着腿,一如从前那般笑道:“人前,师兄伺候我,人后,我来伺候师兄。”
第175章 潜伏
临近深夜, 两间禅房一扫之前的破败景象,被白毓整理得干干净净, 一间用来放行囊,一间用来暂住。
秦朔有两日未合眼,从回通天阁之时就困了,方才喝了口茶提神,经白毓按了会儿腿,还是困得不行, 手撑桌上托着下巴,原想眯会儿就好,谁知眼皮一闭一合,外边天黑了, 禅房也被白毓收拾好了。
“师兄,床已经铺好了,我带了你喜欢的蚕丝枕,屋里熏了清香,现在就能歇息了。”
白毓才从屋里出来, 见手里的长明灯晃了秦朔的眼, 立刻用手掐灭,换成不甚明亮的小烛灯,笑着走过来,将小烛灯放在桌上, 用茶壶挡住,这样既不会太亮, 也不至于看不见彼此。
“若是师兄想沐浴,我去底下提水,听说大幽山的泉水有净体安神之效, 不妨一试。”
秦朔倒也不想这么麻烦,仍旧用手托着下巴,半闭着眼道:“不用,你睡你的,我这两日为名单的事奔波太久,有些乏了,在这眯一会儿就行。”
“师兄是担心一张床睡不下两个人?”白毓一眼看出他的顾虑,不由得笑了:“师兄睡床,我打地铺就好,反正跟在师兄身边这三年,我都是这么睡过去的。”
秦朔自然记得这回事,白毓刚拜入师尊门下之时,无情宗并未准备他的居所,也不好将他和弟子居的弟子放在一起。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见白毓找不到地方落脚,去哪儿都不合时宜,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心一软,一跺脚,就把人留下来了。
虽然这在同门师兄弟看来,是故意磋磨白毓的手段,但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同是师尊的弟子,住在一处也没什么。后来被诸多人诟病的欺凌,也是因为当时伺候他的仆从意外身故,他本想向师尊请命再要一个,白毓却说与其让旁人照顾,不如让他这个最亲近的师弟照顾的好。
于是伺候他起居的职责落到了白毓的头上。
仆从有或没有,对秦朔来说区别不大,无非是多个伺候的人,且让师尊放心而已。他之所以会答应白毓,是因为白毓总在他耳边说,害怕什么都不做会被其他师兄弟议论,揽下这个职责,才好名正言顺地留在凤鸣轩。
这一留就是三年,一千零九十六天。
秦朔睁开眼,看向白毓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想到很久以前,白毓满心期许地说:“师兄,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后来,这段被白毓称作幸福的时光却成为宗内众人口中的悲惨过去。
“师弟。”秦朔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你还记得木童吗?”
白毓眸色闪动:“当然记得,他是从小跟在师兄身边的仆从,师兄的起居都是由他来照料的。”
“他是个细心的孩子,做事也认真。”记忆融合以后,秦朔脑海时不时涌现过去的画面,“要是没溺水,现在也有十八岁了。”
白毓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轻道:“早登极乐,也没什么不好。”
“有些事,回想起来还像在昨日。”秦朔抚摸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你说,一个祖祖辈辈都在水里讨生活的人,怎么会溺亡在荷花池里?”
“或许,是夜里失足,又或许,是他年纪小贪玩。”
白毓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来到背后按揉肩膀,伏在耳侧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木童是不在了,师兄身边还有我,这三年,师兄也看出来了,我比前面伺候师兄的每一任仆从都做得好,不是吗?”
肩上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每一下都精准揉开最酸胀的地方,秦朔不得不承认,白毓在伺候人这方面做得无可挑剔,甚至比他还要了解他的身体。
“的确。”秦朔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放松,“你是除了师尊以外,最了解我的人。”
听到师尊两个字,白毓按揉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低下头:“师尊……没发现师兄出走的事吗?”
“我想暂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