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大师兄失忆以后(52)
“他要带着狗一起,自然要住得远些,”宋晚尘像是在解释:“省得夜里吵到其他客人。”
“我提他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想说……”
经过再三思索,秦朔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了一方,抬头看向宋晚尘:“你觉得江越的话可信吗?”
闻言,宋晚尘挑了下眉,余光留意到半敞的窗户,不过抬手便用灵力关上,生成足以隔绝屋内声音的屏障,这才说出自己的观点:“如果是说在马车上听到的那些,在我看来不完全可信。”
秦朔低头道:“我想也是,他的出现是有些巧合,但还不能肯定是不是真和天元宫有关系。”
宋晚尘这次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引他到桌边坐下,边倒茶边道:“反正已经带上了,中途怀疑容易打草惊蛇,明日上路多加小心吧,别将暴露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
秦朔点了点头,透过茶杯的雾气看着眼前的宋晚尘,虽不清晰,却是当下唯一能窥见的真实。
犹豫间,他心头的防线有所松懈,思来想去,还是将储物袋里的那三页册纸取了出来,一五一十交代:“其实,师尊在下山之前,有将记录宝物的册纸交到我手上,感应也是由此而来。乌镇那会儿也有感应,但不知具体地方,才说是三里之内。现在想想,你说得也对,这件事牵扯得太多,光靠我一个人摸索,肯定不够。”
说到这里,又偷摸瞥了眼宋晚尘的脸色,小声道:“先前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有时候觉得,你没那么在意我的感受,也不会站在我这边……”
“所以,你从下山开始就在瞒我,还瞒了这么久?”
秦朔紧握着茶杯,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将这一部分展露在对方面前,带着几分忐忑,深吸一口气道:“是,仙门大会前夜,我听到你和白毓的谈话。”
他本以为宋晚尘听到这话会像之前那样恼羞成怒,可迎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那时候,你在院门口。”
秦朔愕然抬头:“你知道?”这回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宋晚尘居然知情。
宋晚尘只是看着他,语气带了几分自嘲之意:“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疏远的我,当日情形,其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这话倒令秦朔不明白了:“可我那时分明听到……”
“听到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吗?”宋晚尘轻道:“还是前面那段关于错认的事?”
“如果是前者,相信你并未听到我的回答。如果是后者,我想是应该在这时和你说清楚,这些年我对你态度矛盾的原因。”
话音顺着茶杯飘起的雾气陷入回忆:“当年你我初次相见的地方,其实并非无情宗。之前同你提过的师叔江涯子,你还记得吧,他被修仙界称为卜卦天师,一生只算过四次卦,前两次的卦象在近百年一一印证,后两次则还未得出结果。”
“一算为灾星与将星同时入世,他判定这两者必定存于凡间。二算为九星连珠之日,灾星灭世,将星救世,二者不可同时出现,因此在那日出现的会是将星还是灾星,无人得知。”
宋晚尘轻轻摩挲着茶杯,仿佛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十三岁那年,宋氏全族覆灭,我为求庇护一路寻到长绝峰,但进峰之前,必须完成无情宗的历练。他们都说宋氏天生灵觉异于常人,又有江涯子师叔亲自担保,所以将寻找将星的任务交给我。”
“可刚到凡间不久,我便被金氏的人暗算,险些丧命在荒郊野外,幸而被人救起,再醒来时,就看到了你和白毓。”
秦朔屏住呼吸,慢慢回过味来:“难不成,你也是江涯子师叔预言中的一环?”
“没错,”宋晚尘点头:“师叔说,将星在我命不该绝时出现,我会看到他身上与常人不同的印记。”
秦朔想到自己耳后的那道疤,下意识摸了摸:“是因为这道疤吗,可白毓身上也有……”
“我和你们失散以后,便想抓紧时间赶回无情宗禀报,没想到道化掌门已经先一步把你带了回来,当时江涯子师叔也在场,问起将星之事,我就说了你的名字。”
宋晚尘叹了口气:“我原以为,白毓是自愿留在凡间,便也没想去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二十年。谁知宗门大比那日,他竟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了……”
“所以……师弟们说我顶替他的人生,是因为师尊当年带走的人是我?”秦朔呼吸愈发沉重:“救命之恩,也是属于他的吗?”
“我不知道,阿朔……”
宋晚尘低声道:“白毓回到无情宗的时候,我早已身处长绝峰,对当中内情并不了解,加上这两百年里修习任务追得紧,很少关心他的境况。”
说到这里,他眉宇间似是有些不忍,再看向秦朔时,眼神未免复杂了几分:“那时我总以为,你们在破庙的关系那般好,自会互相关照,可到前年才发现,原来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白毓在你被带回无情宗的那日摔下悬崖,却没有死成,他五脏六腑都坏得差不多了,剩一口气吊着,侥幸吃下崖底的仙草捡回一条命,苟延残喘了二十年,才终于回到崖顶,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空气随着描述愈发紧迫,甚至让桌上的茶杯隐隐有迸裂之意。
“说来也讽刺,就在他因为找不到你失魂落魄,决定回最初遇见的破庙自裁时,竟在其他人口中得知你如今已是无情宗的首席弟子。”
宋晚尘声音越来越低:“他费尽心思来到无情宗,参加三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可却被收为最底层的入门弟子,别说见面了,就连你的名字都只能在其他弟子口中听到。”
想起之前在宗门听到的线索,秦朔不解道:“可师弟他们说,白毓和我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怎么会追溯到……”
“白毓熬了近百年才到外门,但还是见不到你的面,直到一次金池聚会意外碰到道化掌门,阴差阳错拜入门下,同你成了师兄弟。”
宋晚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叙旧,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眼,你就装作完全不认识他,不但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还污蔑他坏了你的名声。”
秦朔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呼吸紊乱,慢慢捏紧手中的茶杯,像是求证那般望着宋晚尘:“这么说,从前真是我对不起他吗?”
“不,”宋晚尘握住他逐渐冷下来的手,用掌心的余温捂热,试图安慰道:“他经此一劫,不能全怪在你身上,也有我的错,要承担也是你我一同承担。”
“你说的承担,该不会就是……”秦朔忽然明白他之前所说的歉疚是什么意思,先前的怀疑也一一解开。
难道宋晚尘要他替小师弟顶下偷盗灵器的罪名,就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修仙之人最容易被业力干扰,因此滋生心魔。”
宋晚尘捏紧他的手,认真道:“阿朔,我不希望你哪日想起从前的事,被这段过往困在其中迟迟无法突破。他们都不在乎你的将来如何,只有我在乎,只有我想为你争取,你明白吗?”
“我……”
秦朔迟疑地看着宋晚尘的眼睛,心里不知该不该相信这句话,身体却先一步做了决定,不再排斥对方的靠近,甚至慢慢回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紧。
窗外的天色随着房内私语声渐小暗了下来,远处巷落的地下入口却亮起灯笼的光。
直至夜深,客栈静默无声,众人皆入梦乡之时。
大堂挂着字画的墙后,隐约传来拍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砰——
砰——
第50章 泣血珍珠(六)
清晨的鸟鸣伴着阳光透进屋里, 不过三两声,便让睡在床上的秦朔皱了皱眉, 习惯性翻过身,用被子蒙住脑袋,窝到墙那边继续睡,像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