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19)
随便他吧,一整个精神不正常。
汤秽开始对有钱人产生偏见了。
索宥桉跟汤秽在包间坐下,俩人,十人大桌,中间像是隔着座珠穆朗玛峰。
索宥桉扫了一眼菜单,每一样菜品都相当朴素,但他觉得肯定很好吃。
没头没脑地都点了一遍,吓得那姑娘以为他疯了。
“哥,我家菜码可大了。”
“没事儿,你就上吧。”
事情进展到这里,汤秽终于坐不住了:“李奥,不能这样,咱不能浪费粮食。”
他担忧地说:“俺婶子说了,活着时候浪费的粮食,等到你死了都会堵在你投胎的路上,不吃完投不了胎。”
这劝说过于质朴,也过于不科学。
索宥桉不信什么轮回转世之说,死了就是死了,就像一盏灯灭了。
不过他不打算反驳汤秽,今天就算汤秽说地球是平行四边形他都会点头赞同。
“放心吧,吃不了咱们打包,家里不还有两个等着吃白饭的吗?”
索宥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打包”这两个字,楚商羽要是听见,能笑到魂飞魄散。
听他这么一说,汤秽勉强接受了。
最终,在前台小妹跟汤秽几轮劝说都无果的情况下,索宥桉跟汤秽两个人,点了二十几道菜。
锅包肉、地三鲜、猪肉血肠炖酸菜……
菜码是真大,大得那猪肉血肠炖酸菜是用盆端上来的。
菜也是真好吃,吃得索宥桉这见过大世面的有钱人开始盘算把这店的厨师终身买断回家。
索宥桉是个很注意形象管理的人,平时吃得很健康,且爱健身。
他这辈子去的也都是那些高级到汤秽都没法想象的会员制餐厅,菜品精致如艺术品,一口吃下去仿佛吃了个寂寞。
今天原本他打算带汤秽见见世面的,却没想到是自己见了世面。
最接地气的地方,最接地气的菜品,这一切完全是索宥桉从前接触不到的世界,可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间就是应该这样的。
下大雪的冬日下午,吃着热腾腾的猪肉血肠炖酸菜,人生还有什么比这个瞬间更美好吗?
汤秽看着索宥桉风卷残云似的吃饭,忍不住问:“你这么饿吗?”
“还行啊。”索宥桉说,“主要是这太好吃了。”
汤秽笑了:“那你也慢点吃,别撑着了。”
他说:“喜欢的话,以后再来呗。”
汤秽说完,意识到这句话不妥,他眼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在某一个下着大雪的清晨突然决定离开。
明天,或者后天。
或者大后天。
汤秽觉得他不会在这里多呆。
“也对。”索宥桉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待会儿我要去跟他家厨师要个名片。”
他必须把人拐回家!这件事片刻不能耽误!
汤秽走神了,没听到对方说什么。
他慢慢悠悠地吃着饭,这家店的厨师手艺确实不错,每一道菜都很地道,可是他却有点无心品尝美食,总想着索宥桉什么时候离开。
不能这样。
汤秽想,他本来就是要走的,要接受事实。
“汤秽,有个事儿我想问你。”忙着吃饭的索宥桉终于觉得有点撑,有空和汤秽说说话了。
“嗯?”
“刚才在那家店,你怎么好像不生气呢?”
那女人的嘴脸,索宥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来气。
可汤秽好像根本不在意。
“没必要啊。”汤秽说,“她瞧不起俺是她的事,跟俺又没关系,俺为啥要因为她生气?”
索宥桉震惊地看着他:“你该不会研究过阿德勒的课题分离吧?”
“啥?”
索宥桉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汤秽学都没上过几天,他能知道什么阿德勒。
不过恰恰因为这个,汤秽在索宥桉眼里变得更不一样了。
“我是说你很有智慧。”
汤秽不好意思地笑笑:“啥啊,俺字儿都不认识多少,有啥智慧啊。”
“以后我教你啊。”索宥桉又不自觉开始许诺,“你想学什么,我教你。”
第21章
承诺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很容易说出口的,不经过心,也不经过大脑。
比如索宥桉。
因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毕竟,对于他来说,人生是真的易如反掌。
只不过汤秽和他不一样,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说话都是三思再三思。
他也不会轻易把别人的承诺当真,因为当真的话,到最后失望的可能也是自己。
所以,面对索宥桉的那些话,汤秽只是笑笑,没有接下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索宥桉在说。
说老杨,说那个烦人的楚商羽。
他再三叮嘱汤秽离楚商羽远点:“那家伙色得很,我怕他对你见色起意。”
汤秽笑得不行:“不能。”
“怎么不能呢?那家伙心是黑的。”
汤秽是真的觉得不能。
他看得出,索宥桉跟楚商羽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大世面里头肯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人,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明白索宥桉为什么非要画他,但肯定不是因为他好看。
楚商羽自己长得就好看,就算喜欢男的,那看上的也保准是好看的男的。
汤秽不觉得自己好看。
他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村青年。
两人很快吃完了饭,叫来服务员,打包了剩下的菜。
“这也太多了。”汤秽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别人的钱指手画脚,可索宥桉毕竟是请他吃饭,这让他觉得很羞愧。
为了把这些菜都带回去,汤秽小心翼翼地把两个筐里的鸡蛋合到一筐里,另一个筐专门用来装打包的菜。
都弄好后,他盖上棉被,拿起扁担准备挑到肩上,等索宥桉从洗手间出来就回家。
就在这时,饭店的门被推开了,风风火火进来的竟然是对面饭店那个红毛衣女人。
“妹儿啊,你这儿有零钱没?给我换200。”她刚说完就瞥见了站在收银台不远处的汤秽,“哎呦,又上这儿来了啊?”
她戏谑地笑着,跟这家店的前台姑娘说:“你家收他鸡蛋了?”
汤秽不想搭理她,挑着担子往外走,准备去外面等索宥桉。
“人家不是来卖鸡蛋的。”前台姑娘笑着说,“人是我家贵客。”
姑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姐,我跟你说,他们俩人把我家所有菜都点了一遍,这一桌够我家一周的入账了!那真叫一个豪横!”
她说这话的时候,索宥桉刚好出来,看见那红衣服女人变换着的嘴脸,暗爽不已。
“真的假的?”红毛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前台姑娘,之后又扭头打量了一番汤秽。
“看什么看?”索宥桉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让你看了吗?”
索宥桉直接到收银台:“美女,结账。”
刷卡的时候,红毛衣眼睛都直了。
临走,索宥桉对红毛衣说:“做人别那么势利眼,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都接不住。”
天地良心,索宥桉平时真不是爱炫富爱装逼的主儿,但今天这事儿实在让他有点生气了。
他给汤秽开门,俩人往外走。
那红毛衣在后面又嘀咕了一句什么,他们听不见了,也不想听见了。
外面的风依旧刮得凛冽,但吃饱喝足的二人心情美丽,倒不觉得天冷了。
索宥桉难得勤快一回,没嚷嚷着坐车。
他跟着汤秽一路走回家,期间还主动帮汤秽挑了会儿担子。
不过也就一会儿,汤秽实在信不过他,总觉得再往前五米这家伙就得把他的鸡蛋和那些硬菜都给逛荡个稀巴烂。
快到家的时候,他们远远就看见七八个人围在前面一户人家门前,走近了才发现那是汤秽家。
“你们可回来了!”老杨先一步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