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25)
“索总发的。”老杨不卑不亢,“我是觉得在医院你休息不好,我查过了,医院对面有个还说得过去的小宾馆,我给你开好房间了,也去看过了,你到那儿住,明早上我买好早餐给你送去。”
“我不去。”索宥桉就想留下陪汤秽。
其实也不是多有善心,他现在不是在勾引人家么。
勾引人家,那得把戏做全吧。
“看不见汤圆,我睡不着觉。”
“啊?”
“啊?”
汤秽跟老杨同时发出了疑问。
老杨:“你俩什么时候那么密切了?”
他的右眼皮开始狂跳,他真的一直怀疑自家少爷也是个同性恋,就跟那表少爷一样。
但索宥桉始终不承认,他也没法。
老杨当初还拍着胸脯跟索总保证说少爷从不乱搞男女关系,绝对不会带回去个小村姑。
现在好了,是不乱搞男女关系,他没准儿在惦记着乱搞男男关系,到时候他家索总可能得直接进医院。
这可咋整?
短短几秒钟,老杨就像AI一样,开始疯狂输出有关这件事的解释,希望到时候他家索总能听他说几句。
“我们关系一直很密切。”索宥桉回头看向汤秽,试图得到对方的认同:“是吧,圆儿。”
汤秽被这句“圆儿”弄得突然一阵恶寒,尴尬地说:“李奥,要不让医生也给你开点药呢?”
治治脑子吧!
“我?喝中药也治不好了。”索宥桉故意在那儿歪曲事实引人多想。
但汤秽不知道“喝中药”的梗,还傻了吧唧地接了句:“喝啥中药啊?你真有病啦?”
索宥桉摆摆手,不跟他啰嗦了。
他搂着老杨的脖子:“杨叔,咱俩出去说。”
老杨惊恐地看着他家少爷,总觉得大事有点不妙了。
“你不会真跟表少爷一样了吧?”刚走出病房的门,老杨就发出了凄苦的悲鸣,“我这回去,怎么跟索总交待啊……”
我老杨的退休金,到底还能不能保住啊!
“我跟他一样个屁!”
老杨松了口气。
“就算我真搞同性恋,那也是我搞别人。谁像他啊,下面那个。”索宥桉嫌弃地撇了撇嘴。
老杨松了的那口气又憋回来了。
索宥桉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了,拍拍他艰难跳动着的心脏:“你放心好了,我性冷淡,跟谁都不会胡来的。”
“少爷,我现在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真是个骗子啊,汤秽真可怜。
“那你就挑自己喜欢的信,你开心最重要。”
敷衍,太敷衍了。
老杨觉得自己也得吃点药了。
“今天就让我陪床吧,”索宥桉说,“过年给你奖金翻倍。”
“成交。”
老杨发誓,他答应索宥桉绝对不是为了翻倍的奖金,主要是他家少爷看不着汤秽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可不行啊,什么病都来了。
他都是为了少爷着想。
就这样,晚上五点多,老杨在病房吃完一份鸭血粉丝,拎着垃圾离开了医院。
索宥桉对汤秽说:“你看,老杨多不讲究,明知道你吃不了什么,还馋你。还是我对你好,陪着你吃空气。”
汤秽饿得肚子直打鼓,他怨念地看着索宥桉:“你在外面吃完回来的,俺都知道了。”
索宥桉尴尬笑笑:“有时候你不用那么聪明。”
汤秽也乐了:“俺可不聪明,俺字儿都不认识几个。”
“跟认识多少个字没关系。”索宥桉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出去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本子还有一支笔。
“你之前不是说不知道我名字怎么写吗?”索宥桉在他旁边坐下,一笔一划写给他看。
索宥桉。
这三个字他写得很认真,很漂亮。
事实上,索宥桉已经很久没好好写过自己的名字了。
汤秽看着他落笔,看着这三个陌生的字出现在眼前。
“真好看。”汤秽说,“好听也好看。”
之前虽然已经知道索宥桉的真名,但他还是总习惯叫他李奥。
可是在这一刻,这个人的名字在他眼前真实地被写出来,就好像这个人也变得更具体更清晰了。
脑子里“李奥”两个字被推翻,他认识了真正的索宥桉。
他从索宥桉手里拿过那支笔,学着对方的样子,重新写了一遍这三个字。
“你名字有什么含义吗?”汤秽问。
“宥有宽仁宽厚的意思,我爸希望我待人宽厚。”索宥桉继续说,“这个桉,原本是安全的安,后来有人给我算命,说我命里缺木,我爸就给我改了这个字,改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为什么啊?”
索宥桉笑:“因为桉木做家具是中低档木材,听起来不高级。”
汤秽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会儿大笑出了声。
汤秽笑完了,想到了什么,低头又在那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索宥桉,那你能告诉我,我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索宥桉的目光落在那个“秽”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28章
外面又飘起了大雪。
索宥桉觉得今年好像雪格外多、格外大,他活了25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窗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雪。
索宥桉沉默着,汤秽还在等着他为自己解释名字的意思。
“秽啊……”索宥桉拉长了声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汤秽说,“你看这个字,它得拆开理解。”
汤秽把视线从索宥桉的脸上转移回纸上,看着自己的名字。
“左边是禾,禾苗的禾。右边是岁,岁岁平安的岁。”索宥桉说,“明白了吧?”
汤秽笑了:“就是俺种的禾苗岁岁平安。”
“Bingo!”索宥桉打了个响指,为自己的聪明伶俐在心里疯狂鼓掌。
汤秽笑得眼睛弯弯的,苍白的小脸都好像有了点血色。
他垂眼,手指轻轻抚摸那个字,很小声地说了句:“俺娘给俺取的名字。”
一瞬间,索宥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心里发苦,那苦味儿顺着心脏往外喷,溅得到处都是,舌头都跟着犯苦。
从小被遗弃,要不是遇见了王婶儿,汤秽可能会冻死在出生的那一天。
他的降生不被期待、不被祝福,自己的亲爸杳无音讯,亲妈当他是秽物。
索宥桉难受,眼睛开始泛红,心里也跟着憋闷。
“俺娘其实还是挺喜欢俺的吧?”汤秽抬起头,看到索宥桉表情的时候,笑容也僵住了,“你咋了?”
“没,没事。”索宥桉不想让汤秽知道真相。
尽管相处不久,可索宥桉确信,汤秽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远超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
那些家境殷实、博古通今、见多识广的人,在汤秽面前都会显得黯淡无光。
索宥桉是很乐意用“美好纯良”这个词来形容汤秽的。
这么美好纯良的一个人,却背负着这么个名字生活,这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汤圆,你想过改名吗?”
汤秽盯着他看,那目光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
索宥桉生怕被他看穿,赶紧转移了话题:“哎你看,这雪越下越大了。”
汤秽又看了他几秒,然后才缓缓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他看得有些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了笑容。
“索宥桉。”
“哎?”索宥桉紧张地看向他。
汤秽转过头来对他笑:“你真好。”
看起来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这一刻,索宥桉觉得并不莫名其妙。
汤秽很聪明,有些事情,他可能早就知道了。
“你等我一会儿。”索宥桉转身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