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3)
索宥桉被他逗笑了:“行,你想着点,等会进屋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咱叔道歉。行了吧?”
听他这么说,汤秽终于不气了。
俩人到了等车的地方,但天气不好,汤秽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
索宥桉觉得自从刚刚聊到那个叔的事开始,汤秽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气氛也变得有点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开腔了:“你叔怎么住你家啊?你家还有谁啊?”
“没谁了。”汤秽倒也不避讳,“俺家现在就俺自己了。”
“啊?”索宥桉没懂,“你刚才不是说到家给你叔道歉吗?”
“俺叔和俺婶儿都没了。”汤秽微蹙着眉看向被大雪迷蒙的远处,有些怅然,“俺从小被叔婶养大的,就跟俺亲爹亲娘一样。现在他俩都没了。”
索宥桉这回听懂了。
这富二代艺术家倒也不是真的没良心,而且搞艺术的还比常人更容易和人共情。一听汤秽这么说,索宥桉立刻愧疚难受起来。
几秒钟的工夫,汤秽听见旁边有人在吸鼻涕。
他以为是对方冻得淌鼻涕了,从兜儿里掏出一叠叠得板板正正的卫生纸,正想递过去,发现那人已经鼻涕眼泪一大把了。
“你……你咋地了?”
索宥桉是有点多愁善感了,不然他也画不出那么多好作品。
只是他现在有点不好意思让汤秽看见自己这糗态,转过去背对着对方:“没事,雪进眼睛了。”
可汤秽又绕到他面前,仰着头对这将近一米九的漂亮“姑娘”关心道:“艾玛!你哭了?”
他把纸巾塞到对方手里:“赶紧擦擦,一会儿脸该煽了。”
索宥桉觉得丢人,使劲儿蹭那不争气的眼泪。
可等到他擦完,再睁眼看面前的人,发现汤秽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汤秽看着索宥桉通红的眼睛,心窝热乎乎的。
他突然觉得今天这生日过得可真好,他没许愿,却得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是索宥桉这个人,因为人是留不住的。
他的生日礼物是索宥桉因为他而流下的眼泪,那湿乎乎的红眼睛,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
第3章
汤秽跟索宥桉竟然真的等到了车。
一辆四面漏风的三蹦子,索宥桉看见这玩意停自己面前的时候,都忘了伤春悲秋。
“用俺扶着你上去吗?”汤秽天真无邪地问。
索宥桉还在震惊,他第一次看见这种车。
大风呼啸而过,索宥桉的灵魂都被吹得摇摇欲坠。
“你是说,咱们坐这个?”
索宥桉震惊的工夫,汤秽已经身手利落地跳上了车。
他伸出手来:“俺拉你。”
大风把汤秽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笑着看向索宥桉的时候,透露出一种对方从未见过的纯真质朴。
索宥桉看愣了,稀里糊涂就把手给伸了过去。
汤秽的手热乎乎的,还很有劲儿,一把拉着他,将人拽上了车。
索宥桉满眼都是汤秽,直到车开起来,咣当咣当的颠得他人都麻了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上了“贼船”了。
“你~平~时~都~是~坐~这~个?”三蹦子轰隆隆的,跟拖拉机似的,俩人就那么坐在后面,索宥桉觉得自己这精心护理的皮肤都松了。
他生怕被颠下去,一头扎进雪地里也不是闹着玩的。
双手死死地抓着三蹦子的边缘,冻得手都快废了。
索宥桉心说,我这手可是宝贝,万一在这儿给我玩坏了,我就真赖你这小土包子一辈子。
对面的小土包子一直笑盈盈地看着索宥桉,回他说:“俺平时都不坐车。”
哪舍得坐车啊,一次三块钱呢。
天气好的时候,汤秽喜欢自己挑着担子走在路上,感觉很惬意。
他喜欢安静的乡间小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有不同的美。
可索宥桉并没有体验过那样的美,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屁股快被颠成四瓣了。
其实回家的路也不算太远,在索宥桉被颠得支离破碎之前,三蹦子打着出溜滑,停在了汤秽家门口。
“到家了!”汤秽兴奋地跳下车,从衣服兜里拿了三块纸币给了开三蹦子的大爷。
他再回头时,索宥桉正颤颤巍巍地要下车,眼看着就要脸着地了。
汤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英雄救美了。
被“救”下来的索宥桉弱柳扶风地倚在汤秽身上,觉得刚才还不如走回来。
三蹦子“腾腾腾”地开走了,留了一屁股的冷风给他们。
索宥桉回头看向眼前这户人家,黑色的大门上贴着俩门神,看着倒还挺气派。
“哎呀!俺忘了个事!”
索宥桉被他大呼小叫的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对方:“你钱丢了?”
“不是啊!你爹呢?”
我爹呢?索宥桉突然很想笑。
他那高贵的爹此刻应该正坐在宾利里喝着红酒骂下属。
“我爹啊……”
“俺咋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呢!”汤秽急得脑袋快要冒烟了,“你把他给搁哪儿了?俺去找车给他运回来。”
“哎!别!”索宥桉一把抓住汤秽的袖子,“那个……其实吧……”
他绞尽脑汁为自己的谎言找补:“那什么,你能给我点私人空间吗?”
“啊?啥?”私人空间是啥空间?
“我自己家的事,让我自己处理吧。”索宥桉说,“你先带我回家,明天我去处理好我爸的事情,你就不用出面了。”
“那咋能行呢?你自己能整得了吗?”
“有什么不能啊?”索宥桉笑了,“我不能,你能啊?”
他的意思是,你这又瘦又小的,要真抬棺材都不用你,我这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还时不时称霸一下健身房,还用你帮忙?
但这事儿在汤秽看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人“姑娘”跟他回来了,他就得尽其所能为对方做点啥。
“真的,让我自己搞去吧。”索宥桉缩起脖子,“这外面太冷了,你是打算让我冻死在你家门口?”
他这么一说,汤秽也不好再坚持,赶紧带着人往家里去。
“俺家比较简陋,你别嫌弃。”
“不嫌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俺都是你的人了,还能……”索宥桉跟着汤秽小跑着进了屋,然后那到了嘴边的“还能嫌弃你吗”被他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事儿,他再一次被汤秽的生活给震惊了。
勉强算是两室一厅吧,两个卧室,除了土炕就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小衣柜,那所谓的“厅”等同于厨房等同于餐厅,简而言之就是,他开了眼了。
人生第一次到乡下来,索宥桉意识到,这屋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虽然没有风但冷得也跟冰窖似的。
汤秽拉着他往屋里去:“没烧炕呢,屋里冷,你先进被窝焐焐,俺去烧炕去。”
汤秽从小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这是干净的,给你睡。”
他放到炕上,接着就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
“俺去烧炕,”汤秽回头笑着说,“你今天冻够呛,赶紧暖和暖和吧。”
还没等索宥桉问他冷不冷要不要歇一会,汤秽人已经又跑到了院子里。
索宥桉扭头从窗户看出去,大雪天,汤秽穿着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棉服,跑进院里一个草棚子,再出来时拎了一捆柴。
他动作很快,好像风雪都不能让他慢下来。
他进屋,蹲在门口的灶台开始生火。
虽然很冷,但索宥桉还是挪到了卧室门口,歪着脑袋稀奇地看着汤秽干活。
“你家没有取暖器吗?”
“啥?”汤秽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啊!你说暖气啊?那儿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