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20)
江逾白用力地握紧掌心,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胸膛种翻涌着强烈的怒意和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两者几乎是同时朝他涌来,令他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在心口抡了一拳,恐惧如水波般迅速蔓延至全身。
来送苹果之前之前有多紧张,现在就有多愤怒,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血色,红了眼睛。
会做出这种事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或许就是因为那晚他和那群人起了冲突,对方就来报复。钟毓当时说他是个麻烦,江逾白还不愿意承认,但此时此刻他却又一次开始后悔。
不该那么冲动的。那帮人无非就是想要钱和面子,只要顺着对方,就不会给钟毓添麻烦。
那钟毓呢……江逾白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想到,钟毓这些天没有出现在酒吧,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受伤了吗?那群高利贷是不是为难他了?他现在……在哪里?
江逾白简直不敢想,猛地扑到门上,双手拍门:“钟毓!是我!开门——钟毓——你在不在家……”
“钟毓——钟毓——钟老板——我是江逾白——你在家吗……”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是不是想让邻居投诉我?”过了一会儿,门忽然开了,钟毓站在门口,黝黑的眼眸懒洋洋地投向江逾白,带着点责怪的意味。
他刚刚应该是在洗澡,一头长发只擦得半干,搭着条毛巾,晶莹的水珠沿着脸部漂亮的轮廓缓慢流淌下来,身上虽然披了件睡袍,但也仅仅只是披着,露出许多不该/露的/地方。
之前,江逾白只觉得男人削瘦,这下子才发现钟老板其实是个脱/衣有料的身材,腹肌线条性感,腰肢精瘦而有力,甚至还有漂亮的薄薄的一层胸肌。
江逾白看得眼热,目光慌乱地瞥来瞥去,又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
倒是钟毓本人一点都没有正在被人占便宜的觉悟,不慌不慌地擦了两下头发,客厅的灯光投落在他身上,身后像是萦绕着朦胧的水雾。
江逾白对上他的视线,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扑了过去,将人紧紧搂进怀里。
钟毓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懵了一瞬,正要把人推开,却被江逾白抱得更紧,带着凉意的脸埋在他颈侧,像条大型犬一样蹭了蹭,开口时声音带着哽咽:
“钟毓……”
“钟毓……”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刚刚有点怕,我以为你出事了……”
钟毓的胳膊抬到一半,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第17章
除了门口,屋子里的东西也被砸坏很多,就比如客厅那个被江逾白嫌弃到不行的空调,被砸了个洞,这下是彻底不能用了。
之前勉强还能运作的时候江逾白格外嫌弃它,觉得它一点用都没有,等到真的坏了才察觉到它的一点好——没有空调的客厅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冷了。
此时,江逾白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抱着手臂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冻成了狗。
卫生间里吹风机轰隆隆地响,听着这声音,才勉强有了几分暖意。精神上的。
钟毓没事。
好好的在这。
这真是……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钟毓走出来,手里拎着个像是电风扇的东西。
江逾白没见过,还以为钟毓是被冻傻了,问他:“这什么?”
钟毓把那“电风扇”放在他脚边,用插线板连了电源,那东西便轰地一下亮了起来,红彤彤的,还挺暖。
“小太阳。”钟毓这才说,“没见过?”
江逾白摇摇头。钟毓不知怎么就笑了。他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点了支烟,闷头吸了两口,吞云吐雾的动作娴熟又性感。
“你是不是在笑我?”
“是啊。”钟毓说,“我笑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取暖器都没见过。”
江逾白脸上蓦地一烧。接着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江逾白可以发誓,他之所以会说这句话,完全是因为钟毓的烟瘾实在太重了,每次只要他见着这个人,十回里有九回都是在抽烟。剩下一回烟酒齐全。
可钟毓忽然又笑了,他俯身拿了茶几上的烟灰缸,往里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启口:“上次是管我穿衣服,这次又管我抽烟,小鬼,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
这个人总是知道怎么才能叫他伤心难过,江逾白握了握拳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是钟毓的谁,他好像确实没资格管钟毓。
“好歹也算是朋友吧。”最后他说。
“朋友?”钟毓挑眉。
“是啊,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一块儿喝过酒、吃过饭,你还请我来家里做客,难道不是朋友吗?”江逾白理直气壮。
钟毓笑得不行,他抬了下腿,用脚尖轻轻踹江逾白的腿杆子:“小鬼,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想要请你来家里做客,都是你自己上赶着耍赖。”
江逾白还挺不服气:“那又怎么样,反正你让我进来了。总不能大街上随便什么人叫开门你都放他进来吧?”
可见他在钟毓心里还是特殊的。
钟毓笑着没说话。
江逾白就理所当然地将其当成了默认:“你看,所以我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就我能进来。”
“因为你脸皮最厚。”下一秒,钟毓平铺直叙地说。
“……”瞎说什么大实话。
江逾白到底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被喜欢的人这么说了一句,厚比城墙的脸皮忽然就承受不住,臊得快要烧起来,眼珠子左右乱瞟,就是不敢落到男人身上。
尽管他其实很想这个人,想得快疯了,哪怕对方现在就坐在他身旁,是个很近的、只要他稍微伸长胳膊就能碰到的地方,他还是觉得想念。
等心底的那阵臊意退去,他就忍不住偷偷观察起钟毓,男人眼底显出很深的疲累,和上次分别时相比,明显瘦了一些。江逾白心里很难过。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问对方:“他们又来了?”
钟毓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欠他们多少钱?”江逾白紧接着又问。
钟毓原本一直垂着眼眸,闻言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一缕黑发散落在额前,瞳孔中倒映着客厅的灯光,那模样似嘲讽,又似明目张胆地勾引:
“怎么,江公子想替我还债?”
江逾白正有此意,不过他不是傻子,知道如果直接这样说钟毓一定不会答应,甚至可能觉得自己不尊重他,所以他其实是打算想别的办法的。
哪知道钟毓既然这么直接。
但他不喜欢钟毓叫他“江公子”。
这让他想到钟毓对着别的男人的样子,什么“方总”“圆总”“扁总”……而他不是总,钟毓就调侃地叫他“江公子”,本质上对他跟对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别那么叫我,我叫江逾白。”他想了想说,“可以叫我小白。”
别人叫他小白他会生气,他一点都不喜欢小白这个称呼,但如果是钟毓这么叫他,他就很喜欢。
小狗就小狗,他情愿做钟毓的小狗。
钟毓抬眸,看他的眼神似笑非笑。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江逾白又开始感到不自在,心口甚至莫名其妙地冒出一点火气。
但不是因为生气,江逾白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所以你到底欠他们多少钱,他们想怎么样?”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上次我不知道他们是高利贷,以为单纯就是来找茬的,酒吧的对家什么的,就想把他们打怕了,不敢再来。”
“我是不是真的给你惹麻烦了?”
这是江逾白在那晚冷静下来后就在后怕的事情,没想到成真了,此时此刻愧疚感快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