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86)
“那我知道了,我和奶奶一起看过星星,星星很漂亮。”程朵握着自己的两条辫子,嘴巴很甜,“谢谢漂亮哥哥。”
不远处,江逾白跟刘姨正在择菜,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全落在了他们耳朵里。刘姨注意到江逾白的视线:“钟毓这孩子,别看他平时默不作声的,好像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其实心肠很好,是不是?”
江逾白点点头:“嗯。”
“这些年里,他每年都会回来看何姐,逢年过节也都会打电话、寄东西回来。”刘姨语气里充满了疼惜,“不光何姐,还有我们这些从前顺手帮过他的老邻居,一颗土豆一把蒜苗的恩情,他全都放在心上,惦记着呢。”
“连学校都没落下,每年都捐钱,给孩子们买书、买器材,他自己是苦过来的,没能读大学,就想让现在的这些孩子过好一些,总希望别人不要有这样的遗憾。”
说到这里,刘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太好了,但老天爷让他太苦了。”
江逾白一直知道他喜欢的这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有最漂亮的皮囊,也有同样优秀的灵魂,而此时此刻,那些情绪仿佛被具象化了,变成了眼前小姑娘漂亮的小辫子,变成了那所破旧小学的图书馆里有趣的童话故事书,变成了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服……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说自己是个烂人呢,分明没有人比他更善良、更可爱。分明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钟毓。
他简直爱死了。喜欢死了。
“大城市生活不容易吧,以前他每次回来,话都不多,人看着也没精神,不过这次倒是有些不一样了,脸上看着也长了些肉出来了……”刘姨笑了笑,看向江逾白,“说起来,你还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
钟毓把小姑娘送出院子,一转身,又有两个孩子窜出来,仰着脑袋问他:“哥哥,我们也想去看看何奶奶,你能带我们去吗?”
这俩小孩已经在院子外面张望了很久,始终没敢进来,这会儿胆子突然变大了,钟毓扭头,果然对上程朵的视线,后者冲他摇了摇手,然后迅速溜了。
“……”就知道是这样。
之后的十多分钟,钟毓直接就被小孩们给缠上了,孩子们一传十十传更多,都知道了只要求一求那个长头发的漂亮小哥哥,就能得到一块巧克力或者糕点。
孩子们不见得都熟悉何娟,也不明白裹在白布里的是什么,一开始或许只是出于好奇来凑热闹,等到知道有糖果和巧克力拿之后,就明显是冲着这些糕点来的了。
钟毓很清楚这一点,却也没有赶人走,这场葬礼到底太冷清了些,他私心想要多一些人来送送何娟。
等他应付完孩子们,江逾白这边的菜也择的差不多了,刘姨正在同他说钟毓为了抢个包子跟人打架,差点把筷子扎进对方手掌的事情。
“……这事钟毓做得不对,必须要批评的,何姐当时也气得不轻,我记得她唯一一次把钟毓关在院子里不让进屋,就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小毓?”见当事人过来,刘姨直接向他求证。
江逾白将自己的小矮凳让出来,但钟毓没坐,两个人莫名其妙都蹲着,倒是把小矮凳空了出来。
钟毓表情无奈:“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刘姨,您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留什么面子啊,小江又不是外人。。”
江逾白被这句不是外人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坚定地站在了刘姨一边:“就是!我又不是外人。”
钟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江逾白心头一跳,但还是没有改口。
——我本来就不是外人。是男朋友。
“你俩都蹲着干嘛呢,有凳子不坐,当心待会儿腿麻,来,小钟坐我的,都坐下。”
“那您呢?”江逾白问。
“我坐地上就成,我这裤子本来就是干活穿的,不要紧,都快坐下。”
“那哪成,您坐……”
一老一小为了条凳子让来让去,最后钟毓还真一屁股坐下了,然后朝刘姨说:“您坐,他年纪小,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学校从小教育的,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江逾白:“……”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老什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连刘姨都说。
钟毓朝江逾白看了一眼,眉梢向上挑了挑。每次看到这人这样的表情,江逾白就知道这人肯定又要胡说八道。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男人说:“我比他大了快一轮了,他都得管我叫声叔叔,怎么不算尊老?”
刘姨笑得不行:“胡说八道。”
“没胡说,您自己问他啊,看我是不是比他大那么多。”
第72章
真是听不下去了,这祖宗十足的小心眼,就因为他不小心说了句30多岁的老男人,就记了那么久,但凡有机会就要拿出来埋汰他一番。
年龄梗恐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除非等到他俩都变成小老头的那天。
“你可闭嘴吧。”江逾白双手叉腰,做了个生气的鬼脸,“我都无语了我。”
“听见没,小江叫你闭嘴,朵朵都非得叫你哥,你倒还想小江喊你叔。”刘姨笑着说,“你啊,从小就淘气,这张嘴巴就是不饶人,小时候一不小心就把程意给气哭,他真哭了你又急,手忙脚乱的哄。”
刘姨跟何娟一样,并不知道曾经要好的兄弟俩已经决裂很多年,在钟毓面前提起另一个人的时候毫无顾忌,还因此回忆了许多趣事,钟毓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江逾白一边气得要命,一边又因为小时候的钟毓而觉得有趣。
他真的错过了这个人很多年,这是无论如何都让江逾白觉得遗憾的事,但同时他也很庆幸,就如昨天半夜他跟钟毓说的那样,他很庆幸最后是自己走到了这个人的面前。
“……对了,小意昨天在电话里说上午回来,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没到家家,他联系你没有?”
钟毓摇了摇头。江逾白手上摘着菜叶子,眼神却悄悄落在他身上,觑着他的表情。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钟毓的眼睛,后者捕捉到他的视线,朝他做了个口型:“偷看?”
江逾白立刻移开目光,假装认真择着菜。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而刘姨压根也没发现两个人之间的眉来眼去,还在说着昨天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江逾白有一种他们正背着长辈偷偷早恋的感觉。
下午送葬,扶棺的人理所当然是钟毓和程意。姓程的是12点多回来的,当时葬礼的仪式早就开始了,大伙儿都在忙里忙外,他也没有时间往钟毓跟前凑,这会儿两个人却跟一家子似的,送何姨走最后一程。
而江逾白作为钟毓的“朋友”,只能在一旁看着,心里酸不溜秋的,又很心疼。
虽然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但江逾白心里很清楚钟毓其实还是很难过,被亲生父母抛弃和被最信任的“弟弟”背叛这两事对男人的影响很大,让他仿佛对这个世界都缺少一种归属感,自我否定,自我厌弃。
而何娟算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是他和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一抹联系。
但现在连这个亲人都不在了,钟毓没法不难过。
江逾白也很难过,从此以后爱着钟毓的人又少了一个。
后山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墓地,何娟就葬在这里,众人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送上鲜花和贡品,这场丧事就算是走到了尾声。
回去的途中,钟毓远远缀在人群后面,面容疲惫。江逾白有些担心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像只护主的大狗。
钟毓笑他:“别那么紧张,我没那么脆弱,不会半路晕倒。”
江逾白抿了抿嘴,跟着笑了一下:“我知道。”
但也没有放松警惕,该怎样还怎样。
这个时候是下午3点多,阳光正好,和煦的风迎面吹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钟毓的心情算不上多少差,他只是有点累,所以江逾白的担心实在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