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77)
男人温和地回应他:“滚一边去。”
管一豹在这里钟悬肯定也在,可不知道为什么,晏尔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猫有些着急了,扒着男人的口袋喵了一嗓子,蒙住他眼睛的手掌似乎放松了一些。
晏尔眨巴几下眼睛,余光瞥见男人将右手从另一个口袋里伸出去,手背崩起修长凛冽的筋骨线条,动作极快地将什么东西掷了出去。
厉鬼的尖叫声倏然停滞,空气忽然安静了,除了管一豹的大口喘气声,就只剩下液体滴答落下的声响。
蒙在眼前的手掌移开了,晏尔立马从他的口袋里翻出去,下落的姿势没调整好,“咚”的一下后脑勺着地。
他翻身起来,循着地上的一滩血泊仰起脑袋,看到躺在小沙发上的钟悬,他的脖子几乎要被拧断了,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往后倒,双眼闭合,面色惨白得好像全身的血都被流干了。
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原本竖直的尾巴变得僵硬,瞳孔在不可置信中一点点放大。
“喵……呜?”
叫声卡在喉咙里,猫跑过去,跳上沙发,用头拱那只垂落的手,冰凉的温度让猫前所未有的恐慌,浑身的毛都因为惊骇而微微颤抖。
他从钟悬冷却的身体往上爬,猫爪用力捂住脖颈上被撕裂的黏腻伤口,妄图阻止血继续往外流。
意识到这么做是徒劳无功后,豆大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猫的眼眶里涌出来,他移开被血浸湿的爪子,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
猫低下头,轻轻蹭了蹭钟悬的下颌骨。
黑影无声靠近,奶牛猫猛然回头,炸着毛拦在钟悬身前,喉咙里发出警告般愤怒的嘶吼——
黑影有些无奈地半蹲下来,想伸手抹去猫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偏又伸不出手,只能小声哄道:“别哭了,不是告诉过你我不会死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无端有些耳熟。
猫怔愣了一瞬,仰起脑袋,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他。
那不是人,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鬼的面孔。
面皮极白,衬得眉目浓黑,五官锋利得近乎凶艳,红绳扎着高马尾,明明死得不能再死,举止间却总带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少年气。
他是鬼相。
手与脚被重重锁链捆缚、行动不能的……钟悬的鬼相。
钟悬垂眼看猫完全呆住的模样,笑起来问:“换一张脸而已,你就认不出我了?”
猫抬爪,用爪毛蹭掉眼底的水光,回头看了眼倒在沙发上的“钟悬”,抽噎着问他:“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钟悬回答:“翻车了呀。”
“那你不能小心一点吗!”猫凶巴巴地扑上去,他的鬼相居然有实体,能让猫挂在他身上,怒气冲冲地质问,“既然不够厉害就不要去冒险啊,你又不是第一次翻车了!万一你师父没到你该怎么办啊?!”
钟悬乖乖认错:“对不起我错了,以后都不会了。”
可这不足以平息猫惊惧过度带来的怒火,他大声喵喵叫:“你的道歉根本不管用!钟悬我讨厌死你了!”
第63章
“听到没有?你的猫都知道你这个人毫无信誉。”男人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晃悠悠地说,“人家不要跟你玩了。”
钟悬安慰了猫几句,站起身,觑他一眼不想搭理。
管一豹也浑身负伤,右胳膊被厉鬼炸得皮开肉绽,濒死体验让他肾上腺素狂飙,此刻脱离险境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
他靠墙扶着手臂,龇牙咧嘴地开钟悬的玩笑:“师父,那可不只是他的小猫咪,那是他老婆!”
“是嘛?英雄救美来了?”男人打量他们俩各自凄惨的模样,又看了看套房里面被折腾得已然报废的柜子沙发和地板,点了点头说,“逞英雄逞成这副熊样,你们可真是太有出息了,出去别说我是你们的师父。”
钟悬走向另一边,冷冷淡淡地撂下一句:“本来也没说过。”
“师父我可以作证,钟悬的确没说过。”管一豹毫不客气地拆起台来了,“他亲口说那是他对象,别说师父你不在,就是你在也用不着你来救。哎呦,可太嚣张了!”
“什么?钟悬你明知道有危险还非要这么干是吧?”有只好不容易哄好的猫又炸毛了,猫瞳瞪得滚圆,怒骂道,“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我?你找死是为了我?把自己弄得血乎乎的脖子上破个大洞是为了我?你如果真就这么没了,你要我怎么办?”
猫越叫越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涌出,“我没要求你非要现在就把我的身体弄回来啊,就算你救不了也没事,我都适应当猫了多当几天有什么关系?你不需要多厉害不需要为我付出什么我也会跟你在一起啊,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去跟它拼命……如果你真的出事了回不来了你要我怎么办!我要想你一辈子吗?我要为你愧疚一辈子吗?!”
“真不是,你别听他瞎说,我肯定是有办法脱身才来试试——”
猫的眼泪滴在钟悬的胸口,毫无阻力地洞穿过去落到地板上,钟悬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小声说,“别哭了,再哭你的嗓子都要劈叉了。”
猫含着哭腔大叫:“你管我呢!”
钟悬又被凶了,不敢置喙猫的举动,再一次道歉:“对不起嘛,别生气了。”
男人站在一旁,乐于看这个死犟又爱找死的臭小子吃瘪,似笑非笑地说:“这位英雄,为爱找死好像也没讨着好嘛。”
“……”钟悬恼怒回头,“您能少说两句吗?”
“你还管起我来了?要没我给你们兜底你小子死八百回了!”他的脸上不再挂着调笑的表情,周身气质骤然冷却,“过来跪着!”
话音刚落,管一豹扑通一下双膝着地,腆着脸问:“师父,跪完能不挨打吗?这事真不是我的主意,胡林这只狐狸精自己躲在后面让我来送死,你看我胳膊还伤着呢……”
“他让你送死你就真来啊?”男人训斥他,“小时候被他骗得团团转,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光长肌肉不长脑子是吧?”
管一豹辩解道:“我也不想来的啊,他说被厉鬼害的是小师弟的小男朋友我才来的,总不能让自家人被欺负吧?”
男人侧眸,看着钟悬黑雾缭绕的鬼相,问他:“听到没有?是因为你。你以为师兄们说你是鬼就是视你为异类,可是真到他们为你出头、为你受伤的时候他们犹豫过吗?真正视你为异类的到底是他们还是你自己?”
鬼相一动不动。
链条深深勒进了他的魂魄深处,仿佛一条巨蟒正在缓缓绞碎他的骨肉。
他身上的重重锁链过于粗大骇人,很容易忽视他其实也受了伤,苍白的眼皮淌出了红色的暗纹,魂魄也被撕裂几缕,看着残缺不全。
只是钟悬不在意,他很熟悉这样的痛楚,每一次不被禁制允许的滥杀后都会这么痛,原本不会留意的动作会变得异常艰难。伴随着链条的碰撞声,所有的一切,连周围的空气都被这禁制束缚着。
男人冷声说:“听不明白话吗?听得明白就跪下。”
钟悬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抬起眼说:“我动不了,跪不下去。”
男人还未开口,挂在钟悬身上的猫忽然跳了下去,四爪稳稳着地。
他仰起脑袋望着站在跟前的男人,缓缓地伏低身体,后腿弯曲,做出了一个像人一样跪地的姿势。
钟悬愣了一下,叫他:“耳朵,起来。”
“你别管。”猫喵了一声。
毛茸茸的脑袋轻触地面,碰一下就抬了起来,铜黄色的圆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喵声喵气地说,“我替他跪,冲动冒险不把自己当回事是他有错,但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男人低头看他,也蹲下身,好整以暇地端详跪地的小猫问:“小东西,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你不分青红皂白给他身上下禁制,明明他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因为你们忌惮他就要用铁链子捆着他,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如果今天他身上没有这个禁制,就算不能打成平手,起码他和师兄都不会伤成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