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得光的(51)
乔沅实在还是太嫩了。以寇远洲现在的目光看来。
就该像这样才对。
不管是刚刚在车里,还是现如今他用这种方式、用家人的身份给他压力也好。
摒除掉那些不安分的因素。他们的生活不需要再有额外的人来打扰。
偶尔被新鲜事物所吸引是正常现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平稳二字才真正胜过一切。
才不会让人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醒来时,猝然间以为乔沅的手表发出警报声,又或者在耳边听见小小的乔沅哭泣或喊他的声音。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乔沅脆弱的身体着想。
他们以前如何,以后便是如何。
乔沅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他说。
看吧,眼前的圆圆还是他的圆圆。
安静片刻后,寇远洲拉过失落中的乔沅的双手。
放在掌心缓慢揉搓着。
他小小的双手像是一朵雪白卵圆的白玉兰花苞。指尖泛着粉,修剪整齐、圆润美丽的指头们仿佛闭合时簇拥的瓣尖,柔软地被揉搓,翕张。
叫他爱得揉了又揉。
寇远洲不动声色地,认真地向他寻求一个保证:“所以以后遇到这种事,别总想着一个人冲上去。你没被野猫挠过不知道厉害,而且从小一向抵抗力也不好,如果受伤了……”
在这种事情上面他总显得有些唠叨不休。
怕他被咬,又怕他被咬了不敢说。
他手心里盛放着的那双温顺的小白手轻轻一动。
就着这个被他捧着的姿势,乔沅抬起头看他。
剔透美丽的眼睛下方点缀两颗精致的小痣。乔沅睁着那双大眼睛无言地望着他,静静说出一句:
“我住宿之后再也不用你管。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我了。”
寇远洲一动不动。
是这样的,自那件事之后他经常会幻听乔沅的声音。所以这一秒寇远洲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但现实中他又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
不管暗处如何蕴蓄着一场怎样的暴风雨,而反常地,他说话的声音却与之相反地,越发温柔和缓起来。
“圆圆。”
寇远洲:“还记得你以前在浴室里摔了一跤么?”
似乎是想起当时乔沅那样可怜又那样可爱的惨状。他黑眸里含着一种疼惜的笑意:“我从没见你哭得那么厉害过,那天嚎的,整栋楼都要听见了。连我把你抱起来了都没有发现,到了医院又开始哭。”
后来乔沅自己检查完没事后,出来看见他包着纱布的手,又爆哭了一场的事就更加不必说了。
也不知道眼泪怎么这么多。
这还已经是一切事毕之后他们才敢让乔沅进来从而看见的,再此之前周围人都是又避着又哄着,知道乔沅看见他哥的手后会有这可以预见的一遭。
但即使如此还是避免不了,乔沅仍然抱着洲哥的手哭得很厉害。
最后还得是寇远洲安抚。
……
乔沅是无法没有他的。
在以前这个从来毋庸置疑也不必需要刻意去关注的事实,却在最近短短几个星期内,被他确认了又确认。
因为不管如何长大,乔沅最终都会明白一个道理:他们两个,是共生的关系。
他说起从前的事情来。乔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放在洲哥手心里的双手紧绷了几分。
寇远洲抬眼看他,问:“万一你这一次也受伤了呢?”
乔沅说:“受伤了就受伤了。”
这话太过离奇。连寇远洲脸上也出现明显愣住的神色。
什么叫做,受伤就受伤?
要知道乔沅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避免一切不必要的身体伤害,要平平安安、无灾无病地长大。
这样离经叛道的话对他们家而言未免有些太过。
到底是谁,在教一个有先心病的孩子说这种话?
而且是从他亲口说出。眼前这一切都让寇远洲感到莫名荒谬。
乔沅不是没有过犯倔的时候。
但他此时此刻分明是一种寇远洲从未在这孩子身上见过的眼神。那些寇远洲通通当做是过家家的把戏,那天他宁愿丢掉自己最心爱的小被子的举动……
没有一样是在开玩笑。
是反抗。乔沅对他的反抗。
“因为我想得很清楚。”乔沅:“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为我自己负责。”
他此时的眼神让寇远洲感到陌生。
他仿佛才发现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乔沅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远了。
“不受伤就不会长大。”乔沅说。他看了寇远洲一眼。
“……”寇远洲一时间竟然无言。
因为他的语气,这话说得像是他已经经历过了一样。
不受伤就不会长大。那么他现在的“成长”,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仿佛有什么不可撼动的物事被掀动了一个角。
这个念头让寇远洲内心动摇了一下。他眸底一片晦暗不明,脸色倏然沉下,眉头拧紧了。
“猫的名字是叫小猫?”
他忽而问。
这是刚才在医院登记时,乔沅脱口而出的一个名字。
寇远洲问,在这种一团乱麻的情况下,语气依然机械地对乔沅温和着:“你帮它取的名字?”
他此时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他阴沉的神情和语气有些割裂,像是剩下潜意识在行动。
某种早就深切铭刻入灵魂的程序使他早就成为了一个怪物。
“……朋友。”
寇远洲神色如常,侧头的动作依旧带着某种有压迫感的优雅:“你最近的新朋友有点多啊。”
乔沅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寇远洲冷峻幽邃的眸子盯着乔沅看了有一会儿。他自言自语般,说出的下一句却不像玩笑:
“我在想,是不是有人把你教坏了。”
“圆圆。”
乔沅无端想起厉真的那句,学好才用人教,学坏只需要自己就行了。
这一刻乔沅内心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洲哥。”
“你爱我吗?”
寇远洲略一停顿。
换做以往,乔沅会直接一扁嘴巴,对他说:“你不爱我了。”小模样好不委屈。他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孩子。然后寇远洲会轻车熟路地哄人。亲着哄。抱起来哄。
最后结局是总能把他给哄好的。
“你爱我吗?”——是什么意思?
但寇远洲十分自然没有停顿地给出了答案:“当然……”
乔沅:“但是我不爱你了。”
“洲哥。其实我一直想住宿舍的原因是……”
乔沅深吸一口气。
他严肃,紧绷,像刚刚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因为我有另外喜欢的人了!”
是他骤然音量升高的原因吗。只有两个人在的空间里这一刻落针可闻,凭空按下暂停键一般,显得寂静异常。
剩下两个相对而站的人清晰的呼吸声。
乔沅接着道:“对不起,洲哥。”
至于男朋友,那里有个现成的。乔沅心想。
那不就是他们男模的专业吗?
乔沅有钱。可以雇他。
恋爱关系不就是都是这样的问题,爱与不爱。
现在他们扯平了。他们双方是,不爱和不爱。天平终于平衡。分开终于成了如今他和寇远洲
只要他移情别恋就行了。
其实乔沅之前未必找不到这个方法。
只是就在刚刚,一只深困其中的乔沅终于探寻出来了他们这段关系最终的出口和答案。
他终于愿意从这个沉溺了许多年的温室中走出来。
乔沅知道自己现在决不能退缩。所以他这一次目光不避不让,坚决异常。
“圆圆。”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男人唤他。
语气十分镇静平常。只是不知何时,浴室里热气早就散尽,剩下一室空荡荡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