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得光的(63)
他这双眼睛明天一定会肿。
所以按照以往经验要敷眼睛。用一个较厚的冰袋,轻轻捂上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就拿开,换一只眼睛继续敷。避免过程中过冰把人弄醒了,动作也不能太重,敷的时间太短又是起不了作用的。
一直到乔沅睡着,寇远洲还守在床边。床头那盏胖蘑菇夜灯发散的柔和微光,勾勒出男人从始至终都一直低低俯着身子的高挑轮廓。
他侧脸神情沉静,专心。就这样不厌其烦,周而复始地给圆圆敷眼睛。
在那守了人大半夜。在这一片独属于深夜的寂静之中,男人一张堪称平静的、没有波澜的脸,看起来就连一丝痛苦也无,眉目冷峻,轮廓深邃,一半被昏黄光线照亮了,一半淹没在夜色幽暗的漆黑之中。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做这些照顾乔沅的工作始终没有不耐烦过。
只要是对乔沅好的,有益的,他都愿意去做去尝试。
乔沅哭到最后,人已经很累了。此时他在睡梦中的眉头仍是微微皱着的。连睡着了也在不开心。
刚刚最好应该让他稍微补充一下电解质水的,可惜人现在睡着了。便心想算了,还是让他好好睡吧。
寇远洲凝视他的睡颜片刻。
乔沅今天确实累了。他将脑袋低低埋进枕头里,呼吸平稳,沉静乖巧。这样阖上眼睫的神态像极了他小的时候。
又看了一会,他弯身在熟睡的乔沅额上落下一个吻。
好好睡一觉吧。
乖圆圆。
寇远洲关上房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里面人的睡颜。
他合上那扇房门。
男人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在只有自己一个人醒着的悄寂家里,他步伐平稳,不疾不徐,一如既往。走到偌大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坐下来。
沙发背遮挡住了大半他的背影。穿着家居服的背影依旧能看得出其骨架高大,仪态从容。挺拔的腰背半点也不会弯下,从前就这样,他是天生的决策者和守护者,监护人的意思是,他要一直这样守护着乔沅,保护他的衣角不要淋湿到半点外面的风雨。
人似乎还在出神,不多一会儿又站起来了。复又坐下。
寇远洲像是程序出了错的机器人,他反常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意识到这一点,最后他停下来徒劳的动作。一个人走出了客厅。
人站在酒柜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冰凉的酒液下肚。在一连喝了几杯酒之后,他的人似乎才变得清醒了几分。寇远洲听见圆圆房间里传出低低的哭声,以为人醒了,寇远洲下意识放下杯子就要过去时,又听见周围安安静静,落针可闻的一片寂静。
他一愣。
错了。
寇远洲想。
这结果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看到的。
他从没想过,不对,他从没想让圆圆哭成那样。乔沅是真的情绪崩溃了,眼泪像是决堤,今晚一整夜都被他咸咸的眼泪浸湿。
他从来没见乔沅哭成那样过。
他最怕的事情就是乔沅哭。
这个大男人站在原地,从他静止的身影中竟能看出几分无措。
被发现了。乔沅知道他在假装他男朋友的事情了。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的那一秒。
那是一种浑身血液都停流了的感觉。
安慰圆圆的时候,寇远洲一颗心仿佛也是被劈成两半,一半就在无比心疼地想,“怎么会哭得这样厉害”,另一半就在想,“哦,是我害他这样伤心的”。这两者间反复徘徊,煎熬。寇远洲还以为当时的自己会照顾不好这样一个哭泣得厉害的圆圆。
但其实不是的。寇远洲当时……仿佛他的人就只剩下这副躯壳的肌肉记忆,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安慰哭泣的圆圆。
如同往常那样,细致妥帖到了每一处微小细节。
就像零度以上和零度以下是两种状态。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处于这种前所未有的极度冷静和专注一般的状态之中了。
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如此强大地镇定冷静着处理一切了。
就像是,放眼看去一派风平浪静,水波粼粼的海面。极致地平静到,耳边只能听见周而复始的那种海浪声。
面对的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海。深不见底的蓝黑的海水,空旷,辽远。小范围的海水在摇晃,涌动。而更遥远的天际线边,正悄无声息地酝酿起了一场毁灭性的遮天盖地的海啸。
……
这段关系打一开始是乔沅先告白的。
寇远洲看出来了,两人交往初期是乔沅一颗恋爱的春心最为荡漾的时候。
叫做什么,蜜月期?那时候真的,寇远洲的目光多扫他一眼,都会脸热。
乔沅从小体弱,又离开了父母亲生活。乔沅想要的,他当哥哥的都会尽量满足。
第一次谈恋爱的乔沅干劲十足。
从他们谈恋爱第一天起,跟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乔沅记得并热衷于每一个或大或小的生日节日纪念日,银色白色粉色古今中外情人节,一个月纪念日,两个月纪念日,甚至于开始期待策划他们未来的一周年——
以前是以前。他是跟洲哥认识许久,但以前他们也不会像这样,嘴唇贴着嘴唇,接一个绵长的吻。
能与从小憧憬到大的人成为情侣,将年少的白月光占为己有,乔沅深深觉得自己幸运至极。
对所有这些事项乔沅内心美滋滋的,丝毫不觉得洲哥,他的男朋友哪里不对。本来在他俩之间,自己就是爱玩的那一个,洲哥就是稳重成熟的那一个。
从他出生起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们是天生就这样相处的。
啊,还有约会。
毕竟洲哥是个从前开始就对恋爱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的人,他在这方面堪称木讷,那么不解风情,于是每次约会,都要乔沅主动提醒。
他们一起做了其他情侣都会做的事情。
洲哥如今已经不会犯以前那样的错,把等待接吻的他放在一边晾哭了。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仍然把握不好接吻的时机。
洲哥真的很笨啊。于是每当乔沅想亲的时候,就伸出手,去扯一下他的袖子。
他一拉,寇远洲就会有求必应,听话地顺应他的力道俯身下来,亲亲他的唇。
乔沅就会为此再满足不过。
沉浸在恋爱中的乔沅,当时还嘲笑他是个手动挡。
热恋期的乔沅,手表记录的心率总是一阵好又一阵快的。那条线从来飘忽不定。
于是乔沅终于明白了那首经典情歌的名字,酒醉的蝴蝶。
一天下来他的心跳曲线大概就是那种状况。
乔沅开始第一次觉得现代仪器这无孔不入的精确记录是那么烦人。
连人一天中什么时候为寇远洲心动都要记录在案。
难怪人家都说,陷入爱河的人就像一只酒醉的蝴蝶。
每当看过他酒醉蝴蝶般飘飘忽忽难以捉摸的心跳图表,不解的寇远洲拿着手替他摸心跳的时候,乔沅的心率只会慢慢加快。
他的手好大。骨节都生得优雅修长,如雕塑般的轮廓有力形状优雅的一只手,平整地压在他锁骨下方、左边胸骨的心口位置。
这是心脏跳动在体表可触摸到的最强烈的地方,心尖搏动。
微烫体温源源不断渡过来。寇远洲摸了一会儿,发觉怀中刚才还面红耳赤的人,不知何时没了骨头,像冰淇淋那样地融化了下去。
乔沅假装晕了过去。
寇远洲抱着他软得没骨头的身体,倒是像在抱一滩水。柔软的,温热的,一用力,怀中的乔沅不是手臂垂落就是脑袋歪到一边。
他唇角染上笑意:“装死?嗯?”一边一只手摸下去挠他痒痒。
乔沅就笑得不行,人一下子蜷起来。
得装死啊。不然怎么办。只有乔沅知道这种感受,寇远洲一直这样摸下去,他好像真的会幸福得晕过去了 。
谁料他哥还不放他,一只手臂从下面抄起他腿弯,忽地一下将人公主抱着站起!
寇远洲身高海拔可观,抱起一个人也毫不费力:“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自己玩睡着了,洲哥就是这么抱着你去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