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147)
帝坎贝尔“嘶”了一声,被随之而来的充斥自己左耳的轰鸣与左脸的疼痛惊醒,终于停下那徒劳的除开伤害自己之外毫无用处的举动。
“卡、卡露?”他挪动僵硬的舌头,艰难地出声音,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面前站着的又是谁。他身上的伤在已经被超再生治愈,包括卡露雅尔刚揍他的那一拳,可他却有一种自己的双耳依旧在鸣响的错觉,大脑也完全无法正常运作。
——再见。
无法控制高低起伏的声音不停地撞击着他的听觉、思维以及胸口,和那双浅绿色的眼睛,以及那两个落在他指节上的吻一样挥之不去。
——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帝坎贝尔难以自制地发起抖来。
他在此前短暂的数分钟或者如同漫长的数年时间里,逐渐察觉到推着自己前行的那些力量竟然是他自身的自然精灵,或者说是他的“外部魔力源”——阿达加迦居然控制了属于他的缔约精灵,用他从来没见过的方法,颠倒了主从地位,让他被自身的魔力与自己的身体推着逃跑。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们会拒绝我的命令?却听从那个混蛋的命令?为什么你们能反向控制我的身体,甚至是控制我的魔力?
两种自然精灵都以沉默整齐作答。
任由他反复尝试命令它、终止它,控制它,它们都执意违抗着自己的意愿,他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阿达加迦越来越远,远到连灰白森林都看不见的距离……没过多久,他竟然追上了先行撤退的永行小队。
见鬼的再见!帝坎贝尔怒火中烧,谁允许他再见了?那个混蛋之前明明保证过不会丢下他,结果全是谎言,全是骗他的。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度妄图伸手去抓住那些擦过指节的风,它们则与对方那些暧昧不明的举动一起戏谑地从他指缝间溜走了。
他该怎么办?他如何决定下一步做什么?他该去哪?他又该如何把那个混蛋找回来……如果他还活着,可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连见到他尸体碎块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不是城主吗?不是特殊阶吗?为什么会遭遇这种应该绝迹的“天敌”?为什么他总在面对那个混蛋的时候,就会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和理智?为什么除了无能为力只剩下漫无边际地挫败感?
帝坎贝尔重新夺回自己身体和魔力的控制权后,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只能在心底咒骂着并混乱着。
“哥哥,你这样做除了伤害自己、浪费体力和魔力之外,还能有其他的作用吗?”卡露雅尔在他陷入新一轮自我谴责前及时出声阻止。可作用并不明显,对方给她的回应只有一个过于迷茫且空洞的眼神。
就在她准备往帝坎贝尔漂亮的脸蛋上再来几拳,就被莉莉娅城主拦住了。
“帝坎贝尔城主,”莉莉娅说,“如果您实在有无处发泄的怒火,不如考虑用在战斗中。”
帝坎贝尔困惑地看向对方:“什么战斗?”
“跟原生种。”她说,“有百匹原生种正在追击人族,马上就会与我们遭遇。”
“第三个‘唯一巅峰值’?”帝坎贝尔立即站起身来,手指覆在了章 纹剑柄上。
“是的。”莉莉娅说,“连续三次出现的、该死的、让我想诚挚诅咒的巧合。”
莉莉娅的话让帝坎贝尔属于“战斗”的那部分理智重新运转起来。
“还有多久遭遇?”他问。
“现在!”
第126章 两种骑士(21)k
附赠音爆攻击的原生种嚎叫踏着莉莉娅的尾音袭来,风压四起,部分扎根不深的树木被掀飞,尘土和枯叶瞬间遮蔽了肉眼可见视觉,全体队员探查和防御魔法齐开。
这“第三个巅峰值”的魔鬼依旧是灵族的天敌——魔抗型。只是相比之前毫无准备地情况,帝坎贝尔反倒显得过于镇定了。他甚至连闪避的打算都没有,反而下达了一个乍看合理其实毫无根据的奇怪命令。
“法师停手,战士上前。禁用一切攻击与防御魔法,都用剑,只用剑。”
大多数队员开始都没能察觉到命令里的异状,毕竟用攻击魔法对抗魔抗本来就是徒劳的行为,直到帝坎贝尔拔出自己的章 纹剑并带头攻过去,他竟然真的连防御都舍弃了。
“你疯了吗?”莉莉娅后知后觉得察觉到这是一种毫无胜算的自杀式攻击。
“当然没有。我没打算同归于尽。”帝坎贝尔听见莉莉娅的声音就跟在自己身后,芙树魔法也是。
大地龟裂出不规则的豁口,并树木因此升起或倒下。
“魔抗只存在于它们的表皮,里面还是一样脆弱,它们并不可怕。”
帝坎贝尔轻踏过掉落的土块、树梢以及枝叶,高速移动的同时恢复了以往的命令式语态。
“逃跑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们的族群从来不逃避战斗。”
他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
“我有一个方法能战胜他们。”
或许。只是他没有将这个词说出来。
的确只是“或许”,因为他目前能抓到的“雏形”非常有限,毕竟一切都是细枝末节,需要他的思考来串联。
大概是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让莉莉娅思考了不足0.1秒,就果断选择了相信他,直接跟在他身后用芙树魔法撕开地面,辅主他的所有攻击,并尽可能为全体队员拖慢魔抗原生种们移动的速度。
帝坎贝尔知道原生种皮肤不是剑能洞穿的硬度,哪怕是精灵剑。可此前他所目睹的、某个混蛋用那柄看起来完全不锋利的破剑所进行的挥砍动作,却能轻而易举的切开敌方。他不觉得那柄随处可见的破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可阿达加迦剑下的魔抗原生种的确变成了某种脆弱的纸张。否则在对方借用了自己的精灵剑后,攻击的威力不可能再度提升数倍。而帝坎贝尔自己其实也在“某种”巧合之下将一匹敌人一分为二,他当时甚至不确定自己有用力量,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一剑能成功。
由此,“雏形”点燃了帝坎贝尔心底对于胜利可能的一簇火苗。
他忽略了队友们随后而来的疑惑以及质问,擅自经过第一轮非常冒险地尝试。结果并不成功,甚至可以称之为:凄惨。
他们在第一轮遭遇后又损失了一名高阶,眼睁睁看着他发出惨叫,并被灰白吞没。
惨叫之后还持续了很久,让大家不自觉退怯。若非有这片树林和莉莉娅的芙树魔法做地利及时掩护大家,恐怕根本不止这一个损失。
大部分队友立刻对帝坎贝尔投以了不信任的视线,他却完全不为失败所动,甚至径自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雏形”细节上。
他刚才挥出的攻击的确没有给敌人造成任何伤害,如果没有莉莉娅从旁及时改变地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诸位听命舍弃防御的战士们恐怕早已经被敌方的指爪切成了碎片,可他并没有因此怀疑“雏形”,反而专注地盯着敌方的闪避动作。
魔抗型原生种的确避开剑锋了,不止一次。帝坎贝尔由此肯定敌方的确惧怕剑锋。这或许是毫无缘由的,也可能是有某种他还没有揣度出来的先决条件。
无论如何,那些已经足够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直到某个混蛋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擅自回荡在他脑海里。
——别对自身的缓慢成长不耐烦,这是每个纯血的必经之路。首先你要活着。活下去才有未来。
阿达加迦不是会在战斗的时候提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的类型。这点帝坎贝尔可以肯定,不知缘由的肯定。因此结论只可能是:细说起来太过复杂,对方只能用这种方法为他做指引。
就像帝坎贝尔告诉自己在“各种层面”都必须保持地耐心那样,阿达加迦在各种意义上其实都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他若继续停留在这种为自身低下的实力恐惧或愤怒的固步自封里,肯定是既毫无意义又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所以首先他必须想出办法解决掉面前这些敌人,才能确保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在此后以及更加危险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如果他连这些简单的“战斗”都无法解决,又有什么资格去赢得那些更加复杂又难以琢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