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538)
“这就是我想说的,”阿达加迦说,“也是你想了解的,关于真王阶和听风者的力量以及我究竟有多么强大的事实……”
“不!不对。”帝坎贝尔打断了他,瞪着他道,“你只是故意用这种说话方式在惹我生气而已。你给我换一种方式重新说!”
“……”
阿达加迦哑然了数秒,才勉强挤出一个词。
“圣书。”
然后,他不知道第几次停顿了,用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说出下一句话。
“你不害怕吗?”他问,“害怕我。”
帝坎贝尔来不及回答,又听见他说:“圣书是大家的力量,是未来的枷锁,是族群的禁锢,但它同时也是科特与诺拉为大家留下的最后一座要塞,一座用来保护大家的,用来防止我……”
防止他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从他决定隐瞒开始,从他被科特长期教导的关键是控制力量,再到他固执于除非违反公约否则绝对不对同族懂手的原则,哪怕是被塔利莱威攻击都没有进行反击的那一刻开始,就像塔利莱威所说的那样:科特把他教得很好。
因而从“真王阶”或“听风者”成为了毫无疑问的双刃剑的那一刻开始,阿达加迦本身也成为了一柄随时随地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克制这柄剑的存在。
但过去同时在不断向阿达加迦证明,听风者的力量已经不止一次的失控过,虽然是在他尚未真正拥有这些力量的时候。而已经跻身于王阶的帝坎贝尔,显然能明白这其中的原委:很难驾驭。
在王阶尚且无法真正驾驭的前提下,真王阶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驾驭。
因为,科特加迦只教导了他如何驾驭王阶的力量,却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达到真王阶,便以自身的死亡作为转折,把未来全都托付给了年少的阿克凯德……
……
一切都在阿达加迦“看见”的瞬间拥有了完美的解释,他获得了力量,终于能战胜自己的仇敌,但他也因此陷入了避无可避的恐惧与担忧之中……
“小城主。”
帝坎贝尔的思考被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
“我知道的。”
“知道什么?”帝坎贝尔回过神来,问,“请你别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说话。好吗?”
阿达加迦点了点头,缓慢却坦然地说出了藏到此刻的答案。
“我知道我在害怕。”他说。
“……”
“非常非常的害怕。远比我用语言所能比能表述的更加害怕。”
帝坎贝尔愕然地看着阿达加迦,后者却自此突然不再继续掩藏自己真正的情绪了。他用微颤的手指握住了帝坎贝尔的手,把他的恐惧清晰的传递给了对方的同时,从而放任自己的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因为恐惧而战栗。
“我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对我的忠诚,也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自己。”他说。
这就是他不愿意提及的理由,也是他灵魂深处的原本准备永远深藏的恐惧。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堕落了,”他说,“或者,我突然失控了……”
就像第一次失控的时候,要不是有科特加迦的制止,他已经无法想象后果如何;就像他曾经差点毁掉海克鲁中央城堡的时候,也差点波及了包括海恩在内的中央城堡的同族;就像在西乌斯城失控的时候,吞噬无以计数的同族魔力的刹那……但现在的他已经远非当初的他。
因为仅仅是“奇迹”和“尚未固定灵魂”的不会需要“十八道枷锁”,也只有这种被称之为“听风者”的、本该属于古精灵族的、能凌驾于一切灵魂之上的绝对力量,才是真正强大也是真正值得恐惧的部分。
“到那时。”
阿达加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词汇。
“我和这些力量,绝对会变成一个……一种,谁也无法战胜的,绝对邪恶又糟糕至极的存在,却没有谁能阻止我,或消灭……”
“别说了。”
帝坎贝尔打断了他。
“但是……”
“请你闭嘴。”
相比帝坎贝尔的话语,他朝对方伸出了双臂才成功的制止了对方后面的话。
他把对方略微拉低,以一种后者一时无法呼吸的过大力道,用力抱紧了对方。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以誓约般的口吻说,“永远也不会。”
阿达加迦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
“回答?”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安静了许久,才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需要……呼吸……”
帝坎贝尔:“……”
帝坎贝尔当即双臂松了不少,这才听到阿达加迦附带着咳嗽地抗议。
“亲爱的小城主,请您偶尔也考虑一下自己的怪力,我跟你不同,我并不是坚不可摧的王阶。”
“……”
帝坎贝尔营造的、誓约般的严肃氛围瞬间被阿达加迦的调侃所打破,无可奈何地彻底松开了双臂的同时,却来不及为自己哭笑不得的心情去训斥对方几句,就被对方猛地反手抱住。
“一定。”阿达加迦说。
帝坎贝尔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回答是,我相信你能做到。”阿达加迦说。
“不如说,除了你,没有谁能做到。不是吗?”他问,“引领意志之主。”
与他半开玩笑的话语相比是藉由拥抱传递给帝坎贝尔的战栗,这让后者骤然回过神来。
“非常好。”帝坎贝尔伸手反抱住对方的同时说,“这是我唯一想听到的回答。”
非常好。阿达加迦无声的重复了这个词,藉由对方和流逝的时间而逐渐平复着恐惧的同时,没有再说话。
而直到他彻底停止了战栗,帝坎贝尔也没有松开双臂。
至少一开始没有。
但可能是十分钟,甚至更久,阿达加迦已经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抗议。
“那个,小城主,我脖子有点酸……就,一直这么曲着脖子,会比较……痛苦。”
帝坎贝尔:“……”
此前他们的身高差距对踮着脚伸长脖子的阿达加迦是一种痛苦,现阶段颠倒过来的距离虽然不算严重,但依旧无可避免的让身高差距再度形成了对阿达加迦来说另外一种层面上的痛苦了。
“我会长高的!”
帝坎贝尔松开对方的同时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过于不愉快的声音。
“我肯定、一定、绝对会长高的!”
“当然,好的,我知道,请你别吼,你之前就保证过了,我不会忘记的。”阿达加迦清了清喉咙,确保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异常认真地演道:“我非常期待那一天尽快到来。那么……”
“你给我严肃点!”帝坎贝尔再度揪住他的领口,把他拽回来,并逼视着对方,道,“也别一副已经解决完问题准备要开溜的模样,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跟你说。”
“还有!?”
被揭穿的阿达加迦在惊讶之余急忙在自己的脑袋里翻找自己是否还隐瞒了小城主其他什么事没说。在搜寻无果的前提下,听到的却是跟他不自觉的罪恶感相反的、来自于帝坎贝尔的、仿佛早已经私下预演过成千上万遍的笃定宣言。
“我想跟你谈的是,关于我们的未来。”
帝坎贝尔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改变了彼此的姿势,放开了对方的领口,以颇为严肃的方式握住对方的手肘,以此防止后者忽然找到奇怪的借口跑掉的同时,也以这种方式下能保持的、彼此间最远的距离,用最为留有余地的方式,轻声道:
“请你认真的听我说,然后答应我认真的考虑,再给我一个没有任何谎言的回答。”帝坎贝尔说,“但你要答应我,你在思考的过程里,别避开我,也不用特殊对待我,就像平常、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你也不用考虑答复的时间限制,因为没有任何期限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