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行十九卷(259)
当然,结果并不好。甚至比他所料想的还要糟糕太多。
“我的天赋魔法非常稳定,却表现出难以理解的‘行为失控’。”或许更应该称之为情感失控。
科特拉维知道自己失控了。一直知道。从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的、潜藏数十年的情感彻底失控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必须以这种毁灭一切的方式,将自己的憎恶与爱恋统统发泄出来,否则他就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跃过成年期太久,又恰巧没有魔力,才会如此彻底的作用在他的情感上,让他无法自控。
在科特拉维眼中——
“帝坎贝尔才是唯一的特例。”
第167章 冻火灰砾(19)
科特拉维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再度朝着阿达加迦迈近半步。
“你终于吃惊了。”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抬起阿达加迦的下颚,逼对方与自己对视。
“我从你的眼睛里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他的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声音也是。
“你的眼睛只能故作平静,却无法欺骗什么。无论什么都不行。”
阿达加迦微微侧开头,再度躲开了科特拉维的手,重新垂下眼睑,掩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
“为什么要避开对视?”科特拉维优雅地困惑着,“你的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就像绿宝石一样。是纯血的象征。”
他问:“是什么样的契机,或者说是‘事故’,让你丢失了大部分的魔力因子?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让你的纯血消失了?”
阿达加迦低垂着眼,没有回答,也不打算回答。
“我亲爱的学生,我真的对你非常的好奇。”科特拉维说,“我都已经告诉你这么多的真相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些关于你自身的真相?”
“对于‘研究用实验品’的那种好奇?”阿达加迦平静地问。
“没错。”科特拉维说,“但也不局限于此。”
“为什么?”阿达加迦问,“我虽然知道一些事,但我真的非常的普通,只是一个普通的……”
“普通的低等战士?不,你不是。”
科特拉维打断了阿达加迦的老旧谎言。
“被嘲笑的、十年来毫无进步的低阶?随便一用就会耗空的魔力?不,你都不是。”
科特拉维说:“我偶尔会有一种你是强者的感觉,认定你值得我小心防范。尽管你表现出来的部分太过于无害,其他同族也没有发现你有任何问题,可我依旧不自觉的观察着你的所有举动。”
只是对方从来没有任何想过要危害他的打算,反到以某种近似于保护者的姿态陪伴在他身边。自相矛盾得过分,也加剧了他对他地怀疑。
“过于完美的谎言,过于完美的伪装,毫无破绽的贫弱低阶,不是吗?”
科特拉维并不期待阿达加迦的回答,只是想揭穿这些藏了太久的秘密。
“可是,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
如同一个盲点,被放置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最显眼位置,大家反而注意不到。
“普通天赋的同胞们,从低等到佣兵需要五至十年,从佣兵到爵位需要十五至三十年,这一切都是由魔力因子的数量——魔力值来决定。你不是帝坎贝尔那样的‘特例’,你也不是纯血或没有天赋的普通同胞,否则你在这十年来不会一直停留在低阶,就连魔力值都一直维持在二十一岁的阶段——维持在实验室仪器检测到的年龄阶段,因而你的评级定阶也从未上升过。
“这等于从我捡到你的那个时候开始,十年间你既没有丝毫的增长也没有降低,成长和改变的始终只有你的外表,甚至悄悄成长到了充满欺骗意味的、接近于成年期的阶段。”
如果说“非纯血”的成长是一种灵魂和身体的同步匀速方式,那么“纯血”的成长就是以灵魂为优先,却将身体置于灵魂之后,这样纯血的魔法天赋才更高,而被滞后的纯血的外表成长才会变得得过于缓慢。
“只有纯血才没有同步匀速的成长,但你的外表虽然成长了,魔力却始终毫无变化,而你美丽的眼睛却跟没有成长的魔力值截然相反,完全可以证明你就是纯血,至少曾经是。答案很明显:你是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特殊纯血。因为你的魔力完全没有成长,你的外表却保持成长。”
阿达加迦是在自身魔力维持完全不变的前提下,身体却成长了。
“如果说科学就是身体,灵魂就是魔法,它们在你身上却既没有任何规律可寻,也没有任何奇迹可言,根本不像是一个整体,更像是毫不相干的二者。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等到科特拉维短暂地停下来,阿达加迦才叹着气,以一种极力避免的麻烦就在眼前,这才不得不去面对的态度开口说:“或许,只是我的天赋太弱了,所以魔力才会提前停止增长。老师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吗?”
“魔力只有在外表正式成年时才会彻底停止增长,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数值,直到魔减症来临。而你的外表显然没有到成年期。这远不是可以用弱、没有天赋或者不是纯血来界定的东西。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跟帝坎贝尔一样也是特例。”
科特拉维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或者说,你是一个过于特殊的样本,是连我都仿造不出来的样本。”
“不。”
接着他否定了自己的话。
“你的魔力其实就像是只存在于人类照片或是精灵长笺里——它们被定格了。”
科特拉维始终维持着优雅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一个刚才语无伦次的质问过无数问题的家伙,也不像是一个试图毁灭西乌斯城的叛徒,是阿达加迦再熟悉不过的优雅。
“帝坎贝尔和你,就像是某种‘存在’的分界,一个总在以让我吃惊的速度成长,另一个却恒久不变。”
“我只是……”阿达加迦再度尝试编造谎言。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科特拉维将关于阿达加迦的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你是不是‘银炽之风’的学生?”
阿达加迦出奇平静地摇头打断:“不是。”
即便他亲口说出答案,也不会有谁相信。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些秘密。”科特拉维优雅地疑惑着,“你到底藏着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情况下,你却还是不愿意说?”
阿达加迦沉默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一次, 两次,三次。
拒绝意味明显。
他承认了还隐瞒着秘密,可他依旧不愿意说出来。
“老师也有很多事没有说出来。”他说。
“例如?”科特拉维问。
“老师的同伴都有谁?”阿达加迦问。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算知道也没用。”
“圣书在谁手里?”
“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
“现在阻止他们还来得及。”
阿达加迦坚定地说。
“相信我,科特拉维老师,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就能阻止他们。只要拿回圣书,西乌斯也会恢复原状,一切都会像没发生过……”
“可我不希望什么都没发生。”科特拉维打断了他,“懂吗?听话。别妨碍我,也别阻止我。”
他用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对阿达加迦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陌生感。后者也是同样。
“科特拉维老师,这是你跟塞尔之间的恩怨。我不在乎你如何对待他,我永远都会站在你那一边。我可以帮你对付他、对付任何曾经伤害过你的同胞,只要是为了你,我可以与任何同胞为敌,也愿意帮你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无论是你的圣书还是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