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151)
“我也想看见冬天,很想。”
“快了,再过四个月可能就有初雪了。”
脸上仍残留着困意的青年揉了揉眼睛,语气很随意:“你能看见冬天的。”
闻野轻轻应了一声,看着他问:“还想睡?”
兰又嘉就有一点不好意思:“嗯,还有点困。”
困得好像怎么睡也睡不够。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比较累,或者这会儿的温度太舒服了,让人很想睡觉……”
他还在为自己寻找合理解释的时候,恋人的声音已经响起。
“先回酒店睡觉吧,椅子睡起来不舒服,梅导说今晚大概是排不到你的戏了,万一排到了,我会叫醒你的。”
说完后,闻野的话音顿了顿,又问:“你都这么困了,我背你回去?”
其实他问得很随意,像是随口一提。
可不知为什么,本能想要拒绝的兰又嘉,却没能把拒绝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他今天似乎真的太累了,整个人都有些酸软无力,没什么走路的力气。
或许是因为,恋人在他面前弯下腰,等待他攀上自己后背的姿态,看起来好安静。
安静又渺小。
让人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兰又嘉温顺地点了点头,有些笨拙地伸出双臂,环在他的颈间。
而闻野的掌心温暖地承托住他的身体,力道轻柔地将他固定在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脚步也平稳有力,没有丝毫颠簸。
县城夜晚的长街人迹寥寥,明亮的路灯光落满他们的发梢。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好一会儿,兰又嘉才悄声开口。
他说:“跟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感觉不太一样。”
闻野则说:“一个是抱脖子,一个是抱腰,当然不一样。”
兰又嘉伏在他肩头,微凉的胸口渐渐被对方的体温捂得滚烫。
从这个角度听他说话,连声音都会变得不一样。
更好听,离心脏更近。
“那如果我现在松手,改成抱你的腰,会不会忽然掉下来?”
“不会,而且这个姿势你要怎么抱到腰?”
“真的吗?那我试了哦。”
“……试吧。”
闻野整个人向下压了压,斜度更低,承托着他身体的双臂也更用力了一些,显然是防止身上的人乱做动作掉下去。
他绷住身体等待着,可语气跃跃欲试的恋人却没有真的松开手。
抱住他脖子的双手反而紧了紧,好似不敢松开。
良久,始终没有松手的兰又嘉小声说:“……算了,我胆小。”
这是闻野第一次背他。
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
所以他舍不得松开手。
片场离酒店其实不远,这段路很快就要结束的。
早已做足准备的闻野就笑了。
笑着说他:“胆小鬼。”
兰又嘉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恋人打嘴仗。
只是轻声喊:“阿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哦。”
“阿禹,你背人好稳。”
“不是背别人练出来的,是你份量太轻。”
“……我才不是好奇这个。”
“那你好奇什么?”
“我什么也不好奇。”
“……哦。”
隔了一会儿,伏在恋人肩头眺望夜空的人,又轻声开口。
“阿禹,今晚有星星。”
“嗯,看到了。”
“星星好亮。”
“还行,没有你的眼睛亮。”
“……你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有吗?可能是被刚才的盒饭害的。”
“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荔枝炒肉,糖醋里脊,拔丝地瓜……”
闻野一本正经地报着胡编乱造的菜名,兰又嘉就闷闷地笑了。
“全是甜的,听着牙都疼了。”
“对,要不你的防龋齿牙膏借我用用,我也预防一下。”
“不借,你说不能分给别人的。”
“那是我送给你的,我也算别人?”
“是啊,小气鬼。”
“……哦,小气鬼。”
两个小气鬼又都不说话了。
路灯拉长了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兰又嘉静静地看着地面上淡灰的倒影,觉得今晚的空气好潮湿。
潮湿得他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怕话语被水珠打湿。
他说:“阿禹。”
他则说:“我在。”
“回酒店不是这个方向,你走错路了。”
“……好像是,我迷路了。”
“骗人,你明明是故意走错的。”
过了好几秒,故意走错的人才应声。
“干嘛说出来,让你多看一会儿星星不好吗?”
语气是满不在乎的。
声音却也很轻,又轻又低,像一片被水珠压弯了的叶子。
伏在他背上的恋人听得笑了,笑声翩然动人。
白皙瘦弱的手臂紧贴着他的胸膛,满含依恋。
所以闻野真的舍不得太快走到目的地。
可这段路无论怎么向远绕,总有尽头。
耳畔传来恋人好笑的揶揄:“明天还可以继续看啊,这样一直背着我不会觉得累吗?”
明天看不到这样的星星了。
明天就是尽头。
闻野说:“不累,都说了你很轻。对了,你是不是真的每天晚上都饿着肚子睡觉?”
“……”兰又嘉的声音小下去,“没有啊,我那是跟别人随口一说。”
他就也说:“骗人,你确实比之前瘦了。”
兰又嘉环绕着他颈间的手臂又紧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说:“没办法,我要上镜嘛,这段时间在拍谢雪状态很消瘦的戏。”
闻野不上当:“梅导没让你控制体重,你应该多吃点的。”
“哦,知道了。”兰又嘉小声咕哝,“晚点我就去吃荔枝炒肉,糖醋里脊,拔丝地瓜……”
他开始带着脾气胡说八道,闻野忍不住笑了。
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今晚的空气好潮湿。
湿得眼眶浸了水,像泡胀的海绵。
“行,晚点我送到你房间里,看着你吃完。”他说,“嘉嘉,以后的每顿饭,都要吃完。”
嘉嘉不说话,只用温暖柔软的手臂悄悄勒他。
闻野也收紧了托住他身体的手臂,悄悄勒回去。
同时低声道:“那天你跟我说过,说很久以前暗恋过一个人,他现在已经结婚了,对不对?”
话题转得突然,兰又嘉顿了顿,才应声:“……怎么了?”
闻野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兰又嘉愣了几秒钟,接着笑了起来。
只说:“一个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要跟我翻旧账吗?”
“不要,只是晚饭吃得太甜了。”
“诶?”
“所以突然想吃点酸的。”
“……”
背上的恋人便又笑得很动人。
闻野则恍然地想像着这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是比兰又嘉年长,成熟可靠的人吗?
像傅呈钧那样的人吗?
又或者,是傅呈钧像他。
总要真真切切地爱过一个人,才会发觉自己究竟偏爱什么样的人。
就像……也要试着和一个人相爱,才能发现原来没那么喜欢对方。
闻野继续问:“那你有没有去参加这个人的婚礼?”
“……”这次的沉默更久一些,再度响起的声音里蕴着一点孩子气的抱怨,“没有,我干嘛要虐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