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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往事(29)

作者:康塞日记 时间:2025-06-25 16:43 标签:HE 情投意合 甜宠

  走到街道一处拐角,前方不远的广场角落有人在演皮影,人头攒动。辛实也想看,就朝辜镕说了一声。辜镕不愿意去凑热闹,就让他自己去,正好他也可以进到街边的咖啡馆安静片刻。
  辛实没劝动他,有点失望,可最终没能敌过皮影的诱惑,撺掇了一个叫“小六”的年轻护院,两个男孩子凑在一起,一前一后乐颠颠地钻入了人群。
  咖啡馆的大门被人推开。风铃一响,辜镕抬头看了一眼,却是辛实垂头丧气地回来了。看他兴高采烈地冲出去,却像个被人踢了一脚的小狗似的蔫蔫奔回来,辜镕不由得疑惑,“皮影不好看?”
  辛实倚在桌边,绷着一张不大高兴的粉白面孔,闷闷地说:“没看上呢,我跟小六刚到,后边来了一台汽车,开车的是个公子哥,说皮影摊挡道了。皮影老板是个老人家,他嫌老人家挪得太慢,打发了个跟班下车把摊子掀翻了,呼啦啦就开车走了。”
  这是遇上纨绔撒泼了。辜镕皱了皱眉,目光迅速地由上而下扫了一遍辛实。
  詹伯坐在辜镕隔壁的桌上,此时也有些紧张,忙问辛实:“你没伤到哪里吧?”
  辛实伸出一双细长的白手在詹伯面前晃了晃,呲牙笑道:“没有。”笑完叹了口气,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我们到的时候车都快开走了,我跟小六没和他们遇上,就是凑上去帮着老人家收拾了一下。那些人可真不是东西。”
  看辛实活蹦乱跳的确实没事,辜镕松了口气,摩挲了一下咖啡杯里的搅拌勺。
  至于别人是不是东西的,又有没有害人,他并不大想管,也管不着。战争刚过去,眼下看着是歌舞升平了,时局其实仍旧波诡云谲,市面上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治安差是没办法的事情。
  辛实仍义愤填膺,拳头攥得紧紧的,辜镕觑了他几眼,思忖着叫了几个奶油蛋糕,然后叫他到自己对面的皮椅上坐下来。
  辛实爱吃甜,见到散发着奶油香气的甜品,愤怒的面孔上总算有了些柔和的色彩。等到吃完这几个小蛋糕,他的热情完全地高涨起来,期期艾艾地拿眼睛瞅辜镕,像是盼望辜镕继续带他向前头再逛逛。
  辜镕的耐心原本已经消耗殆尽,可在宁静的咖啡馆休息了片刻,到底还是重新培养出来了一些,既然都休息好了,一行人又继续向前游玩。
  没走多远,在一家高门大户的门前遇上一个戏台,搭得有两人高,下头围了一圈看客。台上唱的是《霍小玉传》,台下大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拐,都兴味油然地仰头看戏,门前有杂役含笑四处发馃子和糖块,热闹非凡。
  辛实也爱看戏,脚步顿时缓了下来。
  他叽叽喳喳了一路,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辜镕当然感觉得到,侧过脸来抬头望他,见他痴痴地盯着戏台看,心里就明白了,叫了停。
  辛实回过神,茫然地低头来问:“咋不走啦?累啦?”
  辜镕平静地瞥他一眼,拿下巴往戏台一点,说:“想不想看戏?”刚才的皮影没看成,这小子心里说不定多失落呢。
  辛实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讲话讲得有些干燥的嘴皮,点点头,“我遇见的戏班子每回演到霍小玉变卖紫玉钗就不演了,叫我们买票进戏园子去看。我没有钱去买,到现在都不知道霍小玉最后到底有没有等到李益。”
  辜镕见他真心感到怅然,心里有些啼笑皆非,笑过,又可怜他。
  他自己,从小可以消遣的事业太多,骑马打枪,狩猎博彩,什么花样没见识过,早过了那把好奇的瘾。到这个年纪,腿又坏了,更是见什么都觉得没趣。
  看戏,从前祖母过寿时他也陪着看过几眼,是自家养的戏班子唱的堂会,从早到晚地热闹,他觉得乏味,烟熏火燎吵得耳目疼,从没仔细看过。
  他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消遣,辛实却流连忘返,这份对比叫他心里有点发酸。
  唤来詹伯,辜镕想了想,问:“这栋楼现在是租给了谁家?”
  此刻是来不及在自己家门口摆戏台了,问这话,他是打算上门去蹭人家的戏看。辛实没见过的,盼望去尝试的,他能满足的想尽量都满足他,也不为什么,就想见辛实露个笑脸,辛实笑起来好看,有股热腾腾的鲜活劲,叫他高兴。
  家中的产业太多,詹伯也是结结实实想了许久,说:“被政府租去了,现在应该是给警署的署长做府邸,前段日子换了届,现在住在里头的应该是……”
  詹伯话还没说完,宅子大门里正好走出来了一群人,五六个家丁,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两个穿着富贵的男人。
  都是好相貌,一个年长些,也高些,三十几岁,梳个向后的绅士油头,是个悍然的面貌,尤其一双眼睛鹰视狼顾,叫人不敢对视。
  傍在他身边的是个极俊美的男子,年轻得过分,看着同辛实一般大,身材纤细高挑,巴掌大的尖脸,细长眼,挺鼻梁,长得像画报里的演员。穿得也摩登精致,淡紫色的缎面短褂,白色的雪纱长裤,雪白的手臂露在外头,两只手腕上分别有一只细圆的碧绿玉镯,整个人有种靡丽的气息。
  这群人来势汹汹,辛实心里有些打怵,手心不自觉握紧了轮椅的把手,眼珠下意识往下一瞥,辜镕倒是没动静,坐得依旧十分稳当。
  有他挡在前头,辛实说不出的安心,立马安定下来。
  他噤声,屏气凝神看着他们,心里则在好奇:看年纪,像是父子,可瞧外表,尽管都相貌堂堂,可五官简直没一官挨得上边。
  两人一起来到辜镕面前,年纪大的那个一改方才的凶悍模样,笑开来,有种轰隆隆的轩昂气势,说:“老弟,冬节好!都到家门口了怎么没叫人通报一声。”说着歪头看了眼身旁的年轻男人,笑道,“幸好金翎眼尖。”
  叫做金翎的男人闻言自然是站了出来,也向辜镕打招呼,也说的中国话,声音软而轻,柳絮似的。好听是好听,就是语气有些奇怪,不像中国人,也不像马来人,口腔里含了个小球似的,说话总吞字:“辜先生好哇!”
  周围很吵,辜镕完全听不清他们讲话,但经过努力,大致辨认出了唇形,便也展开了一个微笑,不亲切,也不疏离,是个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笑容。
  做生意的全靠耳聪目明,他虽然赋闲在家一年多,不在外头露面,也不去社交,但外头的事情都还算清楚,因此即使詹伯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这座宅邸到底租给了谁,他也凭记忆将人对上了号,“朝署长,冬节好。我只是随便逛逛,劳烦你们亲自出来。”说实在的,他倒是想就此放任自己少做操劳,安静地等死,可没法,他的腿坏了,脑子却还灵光,见过的人和事进了脑子里就再也忘不了。
  朝宜静,现任雪市总警署的署长,虽然长了一张恶人脸孔,实际为人却十分圆滑世故,同三教九流都说得上话,否则,三十几岁的年纪,又无显赫出身,他攀不上这个位置。
  然而此人最出名的却不是他圆融的政治手段,而是他尤其喜好同年轻男子交友,身旁那个娇娇妖妖的男人,叫金翎的,大概就是他的朋友之一。
  “好说,好说,你看这外头多么拥挤,你要想看戏,我在前头设了席,老弟,上家里喝口茶去?”朝宜静又是哈哈地笑了笑——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凶相,没办法,爹生妈养的,改不了,只能在社交时总是尽力地和善,笑也大张旗鼓,好叫人知道,别害怕,老子没恶意。
  辜家,一个财富深不见底的华人家族,辜镕,一个年轻的当家人,虽然讲命运有些多舛,两条腿倒霉地被炸坏了,可是脑袋又没坏,依旧地是十分能赚钱。不说其他,他如今住的宅邸都是人家的产业。
  谁不愿意同有钱人交个朋友。
  辜镕想了想,微笑着颔首答应了下来。
  朝宜静自然是表现得喜不自胜,让身后的家丁拨开人群,把辜镕一行人请到了戏台前的雅席,雅席和人群隔了一段距离,各看各的,互不干涉。
  席不是正经席,大概只是设给路过的亲朋好友歇脚所用,没有大桌,只有设了几处茶座,每处茶座都是两张官帽椅中夹一张小茶桌,桌上摆了几色节日糕饼和热带水果,再就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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