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凯因斯的雄虫决定去死(18)
湿透的衬衫下雄虫的身体若影若现,卡利西尔知道此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但还是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一颗,两颗,三颗……
前襟衣衫尽开。
卡利西尔动作轻缓地脱去凯因斯上衣,衣领刚滑至臂弯,忽而被一只手掌按住,止住了卡利西尔的动作。
卡利西尔抬眸,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眸,透过水雾,沉默地看着自己。
卡利西尔:“抱歉,阁下……”
凯因斯醒得太突然,卡利西尔一时尴尬,语无伦次地解释。
卡利西尔:“您身上湿透了,我想替您更衣,不是故意……”
凯因斯:“我知道,卡利西尔。”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雾气弥漫的浴室中回响。
凯因斯眼眸低垂,视线落在左臂间,将落未落的衣物上,收紧了指尖。
凯因斯:“你先出去吧……”
……
浴室内水声停息。
凯因斯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时,卡利西尔就站在浴室门边不远处。
卡利西尔知道自己这样十分可疑,但凯因斯还在发烧,卡利西尔实在担心他独自在浴室中会出事。
好在凯因斯并未同他计较,对他颔首示意后走向医疗箱,拿出退烧针剂,动作熟练地给自己注射。
凯因斯:“抱歉。”
微妙的氛围中,凯因斯突兀地开口。
卡利西尔:“什么?”
凯因斯:“我昨日发烧时意识不清醒,冒犯你了。”
昨夜,突然出现的雌虫像一颗流星般划过眼前,身陷情绪泥沼的凯因斯顾不得其他,伸手便将金色的流星揽入怀中。
凯因斯:“我很抱歉。”
卡利西尔垂下眼眸:“您言重了。”
昨夜的回忆像是一场幻梦,
梦中,凯因斯滚烫的指尖握过他的掌心、拂过他的眼睫,梦中,凯因斯倚在他的怀中,分秒不得离。
梦中,凯因斯真的很需要他。
好像他也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一样。
凯因斯:“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状似随意的询问,让卡利西尔本就复杂的心绪再度纠结,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回应,便见雄虫转过身来,神色沉重地看着他。
凯因斯:“卡利西尔,你在跟踪我吗?”
卡利西尔:“不,没有,我……”
卡利西尔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辨。
卡利西尔:“我只是……”
我只是想给您送伞。
即便我明知道您需要的话,会自己采买,甚至身边有的是虫想要为您撑伞。
即便我不知道您所在何处,还“机缘巧合”下从门卫那了解了您的去向。
即便我见到了您,但仍旧没将伞递给您,就这样看您在雨中站了一天,还尾随您离开……
我……真的只是想给您送伞吗……
卡利西尔:“……抱歉。”
如果真相太过难以启齿,或许阻碍开口的不是离奇的巧合,而是被刻意忽略的本心。
凯因斯:“不必道歉。”
凯因斯的语气依旧平静。
但他的言行一向得体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卡利西尔摸不准他平静的语气下是何等的愤怒。
毕竟,再怎么宽容的雄虫都难以忍受被陌生雌虫这样对待吧。
卡利西尔:“请您责罚。”
卡利西尔屈膝,第一次不是为了趋利避害,而是出于心底的祈求。
他一时难抑的僭越之举惹雄虫不悦了。
他祈求雄虫能打他、骂他、惩罚他,
只要别让他走。
他不想走。
但膝盖未及地,手臂便被握住。
凯因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在病中的身体使不上力,凯因斯拉不住卡利西尔,便与他一同半跪下。
凯因斯:“我不是在责怪你。”
凯因斯平视着卡利西尔的眼睛。
金色的眼眸颤动得厉害。
凯因斯:“我是想问,我是不是让你感到不安了。”
卡利西尔是一只被自己从管教所里带回的雌虫,在虫族的社会制度下,他的生杀大权几乎掌握在自己手上。
自己稍有不慎,都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凯因斯还记得第一次带卡利西尔出门就医时,雌虫眼底的抗拒,也记得门卫曾说,雌虫走过最远的距离也没离开小区。
是什么让他不惜冒着被雄主察觉、被前战友发现的风险,一路跟来了北山。
凯因斯想,或许是恐惧和不安。
凯因斯:“我是想说,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直接问我。”
不必强迫自己出门,也不必每天生活在惶惶之中,
他会消除他的不安。
他应该消除他的不安。
凯因斯的话让卡利西尔慌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这一刻,卡利西尔的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安静了一瞬。
而后,
他听见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从自己的口中流出。
“迭戈是一只怎样的虫?”
周边的空气随着话音落下凝滞。
卡利西尔看到雄虫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梦初醒。
卡利西尔:“抱歉,阁下,我不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卡利西尔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仗着雄虫的宽容便得寸进尺。
他亲眼目睹了墓碑前雄虫的悲戚,怎能再问出这样的话。
迭戈是一只怎样的虫都与他卡利西尔无关,那是迭戈与凯因斯的回忆与过往。
自己怎能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萌生出探究欲,怎能对这样一段感情,产生……嫉妒与妄念……
自己这副嘴脸……真是太丑陋了……
凯因斯:“抱歉,卡利西尔。”
再一次,雄虫再一次对他表达歉意。
但卡利西尔却觉得心脏像是挨了一拳,又酸又痛。
凯因斯:“我没法向你介绍他是一只怎样的虫。”
痛苦的回忆再度漫上心头。
凯因斯笑容苦涩:“因为我也不了解他。”
这一刻,卡利西尔万分后悔。
后悔自己去了墓园,
更后悔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他宁愿凯因斯听到这个问题不屑地敷衍他,严厉地呵斥他,甚至勃然大怒把他赶出家门,
也不愿看到凯因斯露出此刻的神情。
那是一种陈伤难愈的神情。
第15章
连绵阴郁的雨季很快结束。
但某种压抑沉闷的气压却并没有随之散去。
那日之后,本就寡言的雄虫变得更加沉默了。
他出门越来越早,回来得也越来越晚,似乎刻意避开了卡利西尔,两虫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碰面”了。
卡利西尔终日独处死寂一般的房间中,心情沉郁。
他身在凯因斯的家中,承凯因斯的情,还惹凯因斯不高兴,卡利西尔不知该如何自处,想要郑重地向凯因斯道歉。
但卡利西尔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避免再次唤起凯因斯的心伤。
更不知要如何表达,才能获得凯因斯的原谅
电视里,关于某个非法研究机构的调查案件正在播报。
卡利西尔听着电波声,思绪逐渐沉降,茫然又焦躁:
凯因斯不像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只雄虫。
卡利西尔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脚步声穿过厚重的房门,将飘摇的思绪收回。
卡利西尔眉头微动,视线瞟向挂在墙上的钟。
00:38
不是凯因斯的脚步声。
这间政府分配的房子位于这栋四层老楼的顶层,隔壁只有一户邻居,前几日出门走亲戚了。
这个点不像是邻居一家会选的返程时间。
卡利西尔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从后腰抽出短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握上门把。
一门之隔,脚步声攀过三楼,向四楼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