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凯因斯的雄虫决定去死(54)
低哑的声音打断了阿舍尔的话。
果断、绝决……又颤抖。
凯因斯:“我的雌君精神海状况很差,已经等不了虫皇再做犹豫了。”
方才的通讯是由一只叫艾伦塔的雌虫接听的。
他说自己是卡利西尔的战友,说他们所在的据点遭遇了攻击,防线全面溃败,稳定剂也用完了。卡利西尔原本因精神海状况糟糕而被安排在后方,但为保证据点安全,他现在已经去往前线,组织阻击了。
卡利西尔的精神海状况凯因斯再了解不过,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现在应该无法承担任何危险的作战任务,更别提踏上可能会被精神海攻击波波及的前线了。
更何况他们已经没有稳定剂了,
卡利西尔待在前线……
会死的。
凯因斯压下心中汹涌浓稠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凯因斯:“现在的每一秒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我必须去。”
凯因斯的嗓音低哑但坚定,像是孤注一掷般绝决。
阿舍尔张了张嘴,但对上雄虫那双深暗的眼睛,却是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舍尔:“那……那我陪您一起去!”
相撞的思绪快速流转,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阿舍尔咬了咬牙说到。
凯因斯:“不,阿舍尔,你必须立刻撤离。”
这数星时逃亡途中,阿舍尔的精神海也在承受着攻击,年轻的雌虫同样在和死神赛跑,没有时间再做停留了。
况且……
凯因斯眼神示意了阿舍尔背上两位失去意识的成员。
凯因斯:“我是他的雄主,保护他是我的责任,而你作为涅莫斯的一员,你也有你的责任。”
听到雄虫理智却“残酷”的话语,阿舍尔的眼眶湿润了。
阿舍尔:“但您一只虫去的话,会……”
阿舍尔说不下去了。
这几乎是一场必死无疑的征程。
凯因斯没有说话,沉默地拍了拍阿舍尔的肩,转身向反方向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阿舍尔看着凯因斯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模糊了一瞬,转身背道,向凯因斯指出的生路奔去。
……
皇宫议事厅。
空气中尽是凝重的气压。
虫皇看着战况图上赤色的沦陷区域逐渐蔓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全境已经有半数以上的区域沦陷了,就连守卫中央区的第一军少将尤利斯也已经失联。
中央区守不住了。
战局已经失控了。
侍卫:“陛下,紧急预案已经启动,请您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将尝试突围。”
时至今日,虫皇明白,涅莫斯为了让他交出精神海修复剂,已经疯狂了。
它以全境民众的性命为威胁,以整个种族的存亡为代价,赌一个可能,一个实现自由、平等的可能。
这个可能将推动种族走向全新的局面,将重构虫族千万年延传下来的权力结构,将开创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世界。
虫皇的耳边再次浮现出那只叫凯因斯的雄虫的话语,那个沙哑却充满希望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勾勒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
那个世界将会是何等美好,虫皇可以想象。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夙愿。
因为他本就来自一个自由平等的世界。
虫皇:“好。”
虫皇敛下心中复杂的心绪,转身看向站在身边的西奥里昂,眼中已是沉静笃定。
虫皇:“我们准备走吧。”
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何其之大,他早已体会过。
惨痛的教训一次便可铭记一生。
西奥里昂:“是的,陛下。”
银发亲卫还是有些魂不守舍,虫皇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那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再次占领了他的心魄。
虫皇:“别担心,西奥里昂。”
虫皇握住了西奥里昂的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眼眸,沉声安抚。
虫皇:“战事不会持续太久,涅莫斯很快就会收手,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对于宏愿相同、方法论相左的两方来说,亿万民众的性命对他是威胁,对涅莫斯同样。
涅莫斯是以群体解放为目的,而不是种族灭绝的屠杀。
战争进展到这个阶段,大量伤亡已然成了难以承担的牺牲。
当天平一侧的砝码越加越多,涅莫斯除了收手别无他法。
这场战争的结局必然有一方妥协。
而这一方,不会是他。
西奥里昂:“是的,陛下。”
西奥里昂木然地重复着,空洞的眼眸里仍是透不进一道光。
虫皇轻叹一口气,将麻木的雌虫拥入怀中,掌心轻抚过他绷紧的背脊,如同他这十九年间一直做的那样。
虫皇:“别想了,西奥里昂,什么都别想。”
厅外,枪炮声与虫化的嘶吼声还在持续,震得水晶吊灯簌簌作响。
厅内,相拥的两个身影在命运洪流中,无声抵抗。
虫皇:“待在我身边就好。”
十九年前,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雨夜,年轻的银发军雌也是这样在他怀中僵硬颤抖。
时过境迁,世界早已翻过新篇,但唯有他们,好像永远被困在了那个雨夜。
虫皇:“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你什么都不需要想,待在我身边就好。”
西奥里昂:“陛下……”
终于,麻木的雌虫有了一丝反应。
西奥里昂:“您后悔吗……”
曾经犯下的错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当前全境爆发的战争仍是十九年前那场失败起/义的余震。
西奥里昂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虫皇。
看着他的爱人,看着他的救世主。
西奥里昂:“风静……”
十九年未曾开口的称呼,随着颤抖的呼吸一同流露。
西奥里昂:“你后悔吗……”
后悔发明精神海修复剂,
后悔……遇见我。
虽然这些年,喻风静不止一次地说过,当年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所有的责任皆应由他承担。
但西奥里昂知道,若要为当年那场起义定责,他西奥里昂才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主谋。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因雌父精神海濒临崩塌,在喻风静面前崩溃痛哭,喻风静便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解构雄虫素做出精神海修复剂。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天真地想要将精神海修复剂推广全境,喻风静便不会同他一起四处奔走,组建涅莫斯,发起起义。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决定向皇室投诚,以战止战,喻风静便不会为他盗走涅莫斯的军火,率先向战友开枪,替他背负骂名。
如果当年自己能自觉点死在战场上,喻风静就不会在虫皇对他赶尽杀绝时,设计篡权夺位,坐上了这个他并不想坐的“宝座”。
喻风静原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是个无意权力名利的人。
都是因为他,才被卷入了罪恶的浪潮,才经历了如此痛苦又煎熬的一生。
他才是一切的起因,是错误的开端,是合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
但他坚强又仁慈的爱人知道他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责,才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慰他,替他担起了本应属于他的责任。
虫皇:“后悔吗……”
虫皇轻声重复着,低哑的声音让另一颗心脏飘摇。
面对如今的局面,说毫无悔意是假的。
若是没有精神海修复剂,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当年意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一切。
他尊重这个世界存在的客观规律,不赞同也不干预,一直以独善其身的态度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开始是没想过要改变世界,或是拯救什么“人”的。
直到,他遇见了西奥里昂。
虫皇:“或许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