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叫凯因斯的雄虫决定去死(63)
第47章
卡利西尔:“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终端屏幕的莹光映照着卡利西尔紧绷的侧脸。
通讯那头的雌虫安静地听完后确认到。
弗兰卡:“你是说, 你的朋友完全不记得你了是吗?”
夜晚让思绪容易发散,弗兰卡看着亮起的终端,忽而意识到他已经六年没听到卡利西尔的声音了。
卡利西尔:“……是。”
弗兰卡:“失忆啊……你这位朋友近期有受到什么冲击吗?”
卡利西尔:“我……不知道……”
今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境。
那个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身影突然出现眼前,
在他还未来得及为这场美梦激动或哭泣之际,
对方又用他魂牵梦绕的笑容问出了礼貌疏离的话语。
明明是他最熟悉、最刻骨铭心的人,
但如今他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脱险,
不知道他这六年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自己……
卡利西尔:“我今晚见到他时……他就已经……”
终端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隐忍的痛楚。
弗兰卡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朋友”对卡利西尔意义特殊, 很可能是他过命交情的军雌战友。
弗兰卡:“那他之前有没有遭遇过什么生理或心理的创伤?或者过往有没有失忆的经历?”
卡利西尔像是想起了什么, 脸色惨白地说到:“有……都有……”
他曾因畸形的社会制度郁郁,曾因自己的行为遭受无妄之灾, 甚至……失去了生命。
卡利西尔:“他曾经还提过,他小时候也曾失忆过……”
弗兰卡:“习惯性失忆啊。”
弗兰卡沉吟道:“你这位朋友很可能是受到什么刺激引发了习惯性创伤失忆,建议不要再刺激他,以免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加重病情?”
卡利西尔的声音骤然紧绷。
弗兰卡:“是的,在他生活可以自理的情况下, 建议不要强行唤起他过往的回忆, 避免对他的精神造成再次打击, 导致精神错乱。”
弗兰卡解释道:“毕竟回忆等同于让他重新经历那些创伤。”
重新经历……
月光下伤痕交错的手腕、监控中血肉模糊的残躯, 还有……
卡利西尔想起凯因斯之前说过, 他曾去到另一个世界,而来回两个世界的契机是……死亡。
毫无血色的唇颤抖起来。
卡利西尔:“好,好,我会注意……”
弗兰卡:“他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除了失忆还有没有其他病症。”
卡利西尔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卡利西尔:“他的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但正在发烧……”
弗兰卡:“发烧?”
雌虫一向身体强健,发烧实属罕见,而且还没有外伤,那很可能是内脏受损。
弗兰卡紧张起来,声音不自觉抬高:“那还等什么!赶紧带他来医院啊!”
卡利西尔:“他……”
卡利西尔回想起方才的相遇——自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凯因斯便倒在了他的怀中,体温高得异常。
他一时也顾不上凯因斯陌生的反应了,焦急地唤着他,抬起终端就准备拨打医院急救。
但高热中的雄虫按住了他的终端,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用去医院,休息一会就好。
于是,他便将凯因斯带回了家,
带着死而复生的爱人,带着满心的惊惧、慌乱与无措,回到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家。
卡利西尔:“他不想去医院……”
弗兰卡一瞬哑然,没想到卡利西尔的朋友是这样消极避医的家伙,更没想到卡利西尔竟然就这么由着他有伤不治,有烧不退。
弗兰卡:“好吧,那你再观察一下,给他用酒精擦擦四肢降温,烧得太高记得注射退烧针……”
不过左右雌虫生命力旺盛,又有修复剂维持稳定的精神海,大部分的伤病都能自愈,卡利西尔还是军雌,对照顾伤病患也熟练,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弗兰卡:“但如果他持续三天都不退烧,那就一定要来医院了。”
卡利西尔:“嗯,我知道了……”
卡利西尔挂断通讯,给军部发去了休假申请。他在卧室门边来回踱步了数次,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房门。
他受不了凯因斯不在自己的视线内。
一刻都受不了。
昏暗的卧室里,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下朦胧的光影。
雌虫强大的夜间视力让卡利西尔清晰地定位到了床铺中央,被子耸起的弧度。
凯因斯……
卡利西尔悄无声息地靠近,跪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凯因斯的脸上因为高热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眉眼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甚至可以说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六年的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他还是那样英俊美丽,好像一点都没变……
不,
还是有变化的。
卡利西尔的视线顺着凯因斯的下颚滑至颈间,
原本缠绕着斑斓虫纹的地方此刻洁净一片,但不正常的红痕却在皮肤下微微鼓动。
卡利西尔突然想起,凯因斯曾说,他之前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经历了一场高热,那些瑰丽迷人的虫纹就是在那时候浮现、蔓延……
“在看什么呢?”
忽而一个低哑的声音点破了寂静。
卡利西尔立刻回过神,猛地抬眸,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
卡利西尔:“雄……阁下。”
卡利西尔慌忙改口。
凯因斯:“阁下?”
凯因斯依旧没动,躺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人。
凯因斯:“你之前好像叫我……雄主……是吗?”
卡利西尔一瞬有些鼻酸,但想着弗兰卡的话,强忍着泪意说。
卡利西尔:“抱歉……我……我认错了……”
凯因斯弯了弯眼角,没再追问:“好吧。”
凯因斯将颈间的被子往下压了压。
凯因斯:“刚刚在看这个是吗?”
卡利西尔如梦初醒,脸色煞白地后退,后背撞上了衣柜。
卡利西尔:“抱,抱歉,阁下……”
卡利西尔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对于凯因斯来说是个“陌生虫”。
凯因斯高烧昏迷后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房间,还有一只“陌生虫”在床头盯着自己。
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行为对凯因斯来说多么恐怖。
卡利西尔:“我,我没有恶意的……我……”
卡利西尔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但如今的情况他不知要怎么说,才能给自己方才的举动寻一个合适的理由。
毕竟,他方才看着凯因斯的眼神,
是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迫切与渴求。
卡利西尔:“我只是……我只是……”
凯因斯:“你没有恶意。”
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卡利西尔慌乱的解释。
凯因斯:“你因为善良救助了街边萍水相逢的我。”
凯因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凯因斯:“你半夜不辞辛劳来看我,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对吗?”
面前的人好像瞬间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木雕。
凯因斯看着木雕颤动的眼睛,继续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