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下(208)
仙家还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这是少有的他同我说话却没直视我的时候,就像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在等待我的回应,就像在不安。
他可是仙啊……仙该高坐仙堂上,不能这样。
我的心一阵酸涩,拧劲儿一样疼。风声激得我嗓子沙哑,我闭了闭眼,轻声说:“我不知道仙家为什么独独对我不同……”
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又一次”把心给了他。
我只给了一次啊……
我笑了笑,望着他低垂的眼睫,说:“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我虔诚地捧起他的脸,吻上他的唇,阻止了他想要说的话,轻声说:“可惜只能陪你这么短暂的时光,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车转下了狭窄土道,灯关了,四野一片漆黑。
我倾身过去,慢慢放倒了副驾的座椅,然后抬腿,穿过并不宽敞的空隙,撑着座椅靠背,低头静静吻他。
长发穿过指缝,我解开了他马面裙的刺绣腰封。
下一瞬,赤岩勒住我的腰,把我狠狠带进了怀里。
衣料的摩擦声与激烈的亲吻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和赤岩亲密接触的剧烈快感不只单纯源自欲望,还有从小到大的羁绊,与对神明的渴望。
他失控的喘息扑在我的耳侧,是最上乘的春药,炙热的掌心烙在我的腰腹,灼得我心上起火,我用舌苔舔舐他的颈肉,轻闭着双眼,低低道:“赤岩,你有多久没做过了?”
我这句话是属于自虐,完全没有意义。
我不该对仙家有占有欲,我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可到了这个地步,想起方才赤岩那句话,我又控制不住去问一问。
赤岩却按住了我的后颈,阻止了我的继续动作。
心脏咚咚跳动,慢慢平息,风吹着车轻轻晃动,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我趴在他的胸前,无比后悔和难堪,狼狈地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我撑着他的胸膛,想要起身,赤岩把我抱得更紧。
赤岩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传入我的耳膜,他低低地说:“我没有过。”
奶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不是什么嘱托,只是很平常的一句教诲,就像吃饭不要吧唧嘴、筷子不要插在米饭上那样平常。
可不知为什么,过了这多年,我仍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冬天,我和赤岩在院子里的雪地打滚,房檐上的冰溜子结成了锥子,锋利地垂下,我一不留神滚到房檐下,恰巧一个冰锥落下,直直扎向我的肚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赤岩咬住胳膊拖开,冰溜子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并没觉得刚刚有多惊险,欢欢喜喜抱着赤岩,笑着亲他的鼻子,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我好喜欢你。”
奶奶从房里跑出来,看我没事,松了口气。
她把我拽进屋里,用鸡毛掸子给我掸雪的时候,她对我说:“记住,你不是别人,你就是你。”
我那时听得莫名其妙,过了二十年,我好像刚刚懂了一些。
一片沉默里,我仿佛被心魔占据,不受控制地问赤岩:“我能不能比得上你之前的恋人十之一二?”
赤岩声音难得起了波澜,他近乎急迫地抢过话,说:“明明都是你。”
你看,动物仙家总是心思纯净,稍微试探,就能得到结论。
我笑了笑,揉揉他的发丝,就像揉大红狗的毛一样,轻声说:“好了,找个地方休息了。”
我觉得赤岩在难过,但是我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也挺难过的。
我想抽根烟,同时,我想离他稍微远一点。
我回到了驾驶位,打开车窗。
一片清凉飞进我的眼睛里,我仰起头看,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这里也开始下雪了。
一只白鸽从天空飞过,仗着自己长了翅膀没人能捉到。我弯了弯唇,好整以暇地看它。
车里一片安静。
直至赤岩打破这份从未在我们中间存在过的沉默。
“你喜欢吗?”赤岩推开车门,说:“我去抓来给你。”
回到家里,我觉得非常非常累。
这种累是前所未有的,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想瘫在床上一直不起来。
我认为那是一种认清自己早就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后遗症,或许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好的细胞开始举起白旗,我也将要对这个世界亮起白旗了。
可每当我想要提前实施计划,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奶奶的话总是在我耳边重复回放。
她反复说:你不是别人,你就是你。
又一天,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白天黑夜,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头是个年轻男孩儿的声音,他似乎在外面,冻得嘶嘶哈哈,问我:“你这儿招人吗?”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店铺的招聘启事。
我已经考虑把店铺转出去,不再经营了。
电话里的男孩儿说:“我想找个活儿干。”
这个世界还是要运转下去的,在我没有坚定地决定死去之前。
我换了衣裳,准备出门。
走到客厅时,赤岩恰好从外面回来。
他手上提着个袋子,我不知道里边装的是什么,也没了兴趣。
我和赤岩的话少了很多,平时赤岩话很少,都是我起话题,这些天我话少了,反而赤岩说话的时候多一点。
他站在门口,定定看着我,说:“你要出去吗?”
我点头,笑笑说:“我去面试个临时工,饭在锅里,你用微波炉热热。”
顿了顿,我走向厨房,说:“还是我给你弄吧。”
赤岩仍在原地站着,说:“我不想吃,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我的脚步顿了顿,抬眸看他,温声说:“外面冷,你在家里吧。”
赤岩眉心轻轻皱着,这样的他仍好看得不可思议,就像大兴安岭上落下的第一片雪,灵动,又让人觉得冷。
他说:“你不想我跟着,我回山里去。”
我呆呆看着他,良久,轻点了下头,缓慢说:“也好,山里适合修行。”
赤岩不再说话了,只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想和他相顾无言,那种感觉无疑是在我的心口动刀子。
我只好冲他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
那之后,赤岩没再出现。
店铺里新来了个临时工,手脚麻利,爱说爱笑,长得也好看,我挺喜欢的。
男孩儿二十二岁,刚大学毕业,回来考公务员,这才决定临时找个工作,边干活边复习。
店里的货物卖得很好,网店也多了很多回头客,没有去采购,但是从来不会缺,因为会有人悄悄把东西放进店里,我不知道是赤岩,还是他让其他山野精怪送来的。
一天下大雪,我趴在柜台后昏昏欲睡,有人推门进来,兴冲冲喊道:“童礼!”
我从清梦中被叫醒,抬起头,眼前被雪色填满。
常小红披风带雪闯了进来,肩上扛了根棍儿,棍儿上挂着个青花小包袱,喊道:“我回来啦!”
白杨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看了常小红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我挺久没见着她了,这都到了年关了,我以为她会在五行山过年,毕竟东北太冷了。
常小红脸红扑扑的,笑呵呵说:“我得准备准备冬眠了。”
白杨又抬头看她一眼,欠欠地说:“狗熊才冬眠呢。”
常小红心眼子没长多少,愣头愣脑说:“我是蛇,蛇也冬眠。”
白杨以为她在逗乐,闷吃闷吃直笑。
常小红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我预备了一桌子好菜请她吃饭。
吃饭时她大眼睛往外头瞅,等了会儿憋不住了,问:“胡家老仙不吃吗?”
我指间一颤,敛眸,平静道:“他回深山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赤岩,是不受控制的思念,连方才的梦里也是他。
我梦见它在老屋的院中等人,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它静静坐在锁紧的老屋门口,望着遥远天空。周围景象渐渐衰败,野草疯长又枯黄,门前铁锁招惹了红锈,年迈的秋千吱呀吱呀摇着,大雪渐渐覆盖它火红的毛皮,他始终静静坐在那里,就好像这家主人只是短暂出了趟门,就好像破败的老房子院门还会被推开,他等的人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