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下(308)
苏让月一愣,下意识与阿古达木对视,见他端着茶在喝,不知在想什么。
他温和道:“看您精神很好,别说不吉利的话。”
老先生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也就这两天了,就是不舍得她。”
他看苏让月给了收据,站起身,急匆匆说:“我得快点回到她身边,来不及了。”
外面还下着雪,越来越大了,扬州很少下这么大的雪。
店里茶香渐渐消散,苏让月看着那个空了的椅子发了会儿呆,看向阿古达木,见他的目光落向门外。
门开着,洁白的雪落着,仿佛能听到簌簌声。
“阿古达木?”
“你还记得锡盟时问过我的话吗?我知道那时候昂哈在想什么了。”他缓缓说。
苏让月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午时大雪刺目的白。
“舍不得啊……就算终老也舍不得你。”宁静的当行里,阿古达木的声音莫名悠远,仿佛隔着时光轻叹:“我还想细细看看你的模样,想要再用手抚摸你的脸庞,靠在你的肩上,再和你多呆上一个呼吸的时间也好。”
那场草原上的雪,最终埋葬了两个人。
大雪覆盖了敖包,飞扬的经幡哈达传颂着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长生天或许真的听见了。
苏让月走到阿古达木身前,牵起他的手,微凉的指尖握在掌心,他弯唇说:“娶我吧,不要等到这场雪停。”
阿古达木眼瞳轻震,仰头看他,喉结滚动,缓缓道:“我用我拥有的全部下聘。”
苏让月满身酸软地从梦中醒来,醒时窗外月影刚刚偏移几寸。
梦里百年前历尽千帆,现实里也只是过了一会儿。
身后传来平稳安宁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搂住那个蒙古族男人的腰,闭上眼睛,安安稳稳睡去。
海东青在月下高空展翅飞翔,或许前世今生也只不过,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在这篇底下说这篇的事,别提别的,别催下篇,请尊重
# 风沙里的甜西瓜
第503章 风沙里的甜西瓜
深夏,结束一天的劳作,村里人聚在岔道口谝闲传。
裴赢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用荆条编筐。
白背心紧贴在魁梧健壮的身上,露出鼓起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满身是力气。
几个婆姨和汉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村东头李老汉刚死的婆姨的事儿,他没往耳朵里去,眼睛看着筐,余光不时留意着两三步外坐着的人,脸上表情淡漠。
那人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南边闹灾,不少人往这边跑,落户开荒。
村里头来了五六户,都安顿在了村子南边挨着荒地那片了。
那嫩生生的小哑巴也是其中一个,十的模样,来了有半年了。
蛤蟆在猛起来的庄稼地里咕嘎咕嘎叫唤,微风掠过白杨林子,刷啦啦响。
他不知道那个平时总是一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看人的小哑巴今晚上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小哑巴旁边儿坐着的是他爸妈,养育了五六个子女,看起来性子蔫巴本分,裴赢和他家只是点头之交,没打过太多交道。
七八个人或坐或站,热火朝天地聊着家长里短,恨不得用闲言碎语把李老汉从里到外嚼碎了,裴赢就坐在自己家的院门口,一声不吭,粗糙有力的手将那筐编得漂漂亮亮。
他抬眸扫了眼那小哑巴,状似不经意一样,却正对上了他放光的灼灼眼神儿,那小哑巴忽然对他特别甜地笑了一下。
他一愣,手上编筐的动作顿了顿,荆条的韧劲儿反抽回来,抽得他手筋一麻。
他抓住那根荆条,手下劲儿用得猛了,差点将荆条掰折。
九点多,路口的人也散了。
挨着路口的人家没点灯,院子里头石磨、石辇静悄悄,院当间的歪脖柿子树枝叶茂盛,上边趴着的蝈蝈儿吱吱叫。
月明上了梢头,落在打理得利利索索的窑洞上,裴赢把编了一半儿的筐放下,锁了房门,扛起门口的铁掀出了门儿。
东边是他的地,在黄土高原上开辟出来的一片土地,种了三亩地的西瓜。
这东西十分金贵,也很难种。春天种时怕它冷,要挨个垄扣上地膜,天热起来又怕它热,得一棵一棵的苗儿透气,等到它长起来,又怕虫子吃苗儿。
西瓜结出来后,更加得提防,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经常有田鼠、牲畜啃坏西瓜。
不止如此,这两天早上去看时,发现地里有几个瓜被砸碎了,散落在地上的西瓜皮上清晰印着牙印儿。
是人的。
也是怪了,他一个月里得有半个多月会在西瓜地边上住着守瓜,这人总能挑他不在的时候去偷。
偷还不抱走,就专门蹲地里吃,跟故意气他似的。
他打算这些日子晚上就住瓜棚里了,非得找出这个偷瓜的主儿,抓住把他扭送大队。
心里这么想着,他脚步又更快了些,这个时候村子里头人多数都大门紧闭了,偶尔传出几声狗吠羊叫的声儿,除此之外,夜色宁静。
距离西瓜地有二里,黄土的路上没有行人,月亮把他的影子拖得瘦长。
他步履稳健地顺着坡儿往下走,夜里的黄土高原温度低,月光照在广阔的瓜地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银霜。
裴赢巡视一遍,又拔了西瓜秧间的几根野草,这才向一旁的小棚子走去。
这棚子是专门为看西瓜搭的,由套树杆杆和干草搭成的,窄窄长长、稳稳当当,和地面形成一个三角,里边放了棉大衣和枕头,够一个人睡觉。
裴赢把铁掀放在身边,合衣躺下。
他今天是为了抓偷瓜的贼,所以并没睡,耳朵始终竖着。
瓜地理的蝈蝈儿此起彼伏叫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裴赢渐渐感觉到了困,眼皮也渐渐发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棚子里一片漆黑。
外面虫鸣声依旧,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已经从他的脚腕爬上了他的腰。
他锐利的眼睛盯着漆黑的夜色,忽然抬手,握住了手边的铁掀,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
月亮稍稍偏西,这是下半夜了。
“咚!”
“咚!”
月色里,两声闷响从南面传过来。
裴赢脸色阴沉,粗糙有力的手紧握着铁掀,大步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过去。
走得近了,他不出意外看见了人影。
月光缥缥缈缈地筛下来,世界明暗相倚,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蹲在地上,旁边垄沟里摊开一只熟透的瓜,二十来斤的西瓜、红彤彤的瓜瓤、西瓜水儿淌进了沙土地里,里边籽乌黑油亮,别说,还挺会挑。
大概是吃得太投入了,有人站在他身后了都不知道。
裴赢眯着眼睛盯向那人的后背,看着他捧着一大块西瓜啃得热火朝天,脸都埋里面了。
“谁?”
裴赢刻意放粗声音,大喝道。
一般这么大声肯定会给人吓一跳的,他也是有意吓唬那偷西瓜的贼,可出乎意料,他这喝声一点也没管用。
那人好像没听见似的,屁股都不挪一下,低着头吃得十分投入。
裴赢越看越气,直接上前,伸手拍那人的肩。
他力气不轻,有点泄愤的意思,这一下可比刚刚的喝声管用多了,只见他手刚拍完,那偷瓜贼剧烈一个激灵,裴赢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是浑身上下都抖了一下,微卷的头发都炸起来一点。
这反应有些滑稽,他盯着那人自然卷头发上的两个头旋儿,呵斥道:“就是你天天来偷我的瓜?”
那人背上僵硬,脖子跟锈住了一样,一格一格地转过来,憨列列的,裴赢都能看出来他有多害怕。
月亮透亮,照在那人的脸上,白嫩嫩的脸、圆溜溜装满惊惧的眼、微张着的红嘴唇上润着西瓜水儿,那俏生生的脸蛋儿上,还粘着一粒乌黑乌黑的西瓜籽儿。
裴赢要骂出来的话一卡,微皱起眉头,眼睛莫名盯着那粒西瓜籽看了一会儿,才对上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人刚才不搭理他了,这是那个小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