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3)
边羽对这只蝴蝶的窥探,被这个声音打破。
他微侧头看见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年纪估计和他差不太远,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别误会,我是不小心听到的,不是故意偷听。”男人在用手机操控着天上正飞的无人机,注意力在无人机上,没看向边羽这里,话却是在对他说的,“是不是离职了公司不给赔偿?”
“嗯。”边羽平淡地应,凝望申江水,没有和男人太想深聊的意思。
男人又和他说话:“看来那家公司,对你做得挺绝的。是做什么的?我听着好像是传统行业。”
边羽勾了下嘴角,半冷不热地说:“这一带的行业本质不都是金融欺诈吗?”这一带金融公司一度盛行做P2P,其中不乏夹杂着靠合同漏洞来“以小博大”赚取利益的小公司。传统还是不传统,也只是欺诈的方式不同。
男人转过头来看边羽,微是沉默。那是一张,在看到的瞬间,视线就被完全占据的美丽的脸。雪峰似的鼻梁就能一眼吸引到人,然后是眼神,像绵绵细雨,瞧着好似柔软,却蓄满令人心悸的阴郁。
男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令人糜艳的气质、无法令人更惊叹的容貌。
边羽提醒他:“你的无人机。”
男人忙回头注意天上在飞的那东西,它差点就要落到江面里去。他紧忙操作方向杆,无人机重新飞高起来,慢慢从江面飞回男人身边,嗡嗡绕在他们周围,随后缓缓落在地上。
“我在给我朋友拍视频,他们在那艘船上办婚礼。”男人将手柄从手机上拆下,收进挎着的包里,顺便拿出两罐汽水,递了一瓶给边羽。
边羽接过他的汽水,才去注意那艘驶远了游轮,游轮甲板处栓着一串扎在一起的白色和银色气球,还搭有一个白玫瑰花门,大约只能看清这两个比较显眼的摆设,其余宾客走动,谁是新娘谁是新郎并看不出,约摸是有欢庆声,只是隔着江水听不见。
“三十多岁的人了,恋爱谈了七八段,终于找到对的人。”男人应该是在说他那朋友,同时是在找话题。
边羽打开易拉罐的拉扣,对故事不是很兴趣,但是接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嗯?”男人没太明白他在对哪个点提问。
“恋爱需要谈七八段吗?”边羽补全了问题。
男人半是一怔,估计是没在现代社会听过如此“单纯”的疑问,随即笑了一声:“是啊。对于有些人来说需要吧。”
“比如你这个朋友?”边羽对陌生人说话向来不那么客气。
“嗯……对,比如我这个朋友。”男人竟认同了边羽对他朋友的看法,“说实话,他学历高,家境好,性格也是很不错的,要谈朋友总是容易。我想你也是吧?”
“嗯?”这回换边羽听不懂他最后那个提问。
男人也是补全自己的意思:“谈朋友也容易的吧,你长得这么好,肯定是不缺女朋友。”
边羽喝了一口汽水:“如果是靠长相谈恋爱,那我大概知道他需要谈七八段恋爱的原因了。”
话题竟又绕回那位朋友上了,男人只好替自己的朋友讲一讲话:“那原因就多种多样了。可能现在的人,不太喜欢很听妈妈话的男生,在我看来,我朋友是十分的孝顺,只是有时孝顺过头了,对方就有些受不了。”
“是吗。”边羽在仔细看汽水上的LOGO,对他的朋友好像不在意了。
“还要吗?我这里还有一瓶。”注意到他的视线,男人的手又往自己的包里去。
边羽说:“不需要,我还没喝完。它和我酒店喝到的一样,我好奇是什么牌子。”
“你住的是顷刻空间?”他这三瓶汽水都是在那里拿的。
“顷刻空间是酒店吗?”边羽觉得名字新奇。
“那不能叫酒店……是一种青年人娱乐的空间俱乐部。”男人忽然意识到这个“娱乐”的定义说的欠清楚了,补充说道,“不是那种不正规的玩乐,就是那种喝酒、看球、剧本杀什么的。那里也有房间可以住。”
边羽“哦”了一声。心想,这是一个很有活力喜欢玩乐的人。
“你有空去那里玩,可以说是方白漾的朋友。”他自然而然将自己的名字托出。
“你的名字?”边羽问。
“嗯。”方白漾眼神望着他,假装随口一问,“那你呢?你叫什么?”
“沉遇。”边羽习惯性地用四叔公给他的新名字。
“沉遇……”方白漾念了下这个名字,接着问,“你住的地方在哪里?”
边羽说了香浦区的那条街。
方白漾小声地说:“old money常住的地方。”他笑了笑,“我很少住那一带的酒店,那边年轻人不多,应该很安静。”
边羽说:“有时一楼会有音乐会,不算太安静。”
方白漾点了点头:“哦,音乐会,这确实很老钱。请的是爵士乐队吗?”
“通常是日本的布鲁斯乐队。”
方白漾颇觉新鲜:“听着好像挺有意思,我有空也去看一看。”
那艘游轮朝他们这一边驶过来了,边羽逐渐看清楚甲板上的花门,还有花门下的新郎和新娘。留着短寸、戴黑框眼镜的新郎长相不是相当出众,新娘倒是十分的有型。这对新人向岸上招手,方白漾也跟他们招了一下手。
“我得上去了,我是迟到的人,他现在特意开回来接我。”方白漾将地上的无人机收好,在道别前问边羽,“对了,那个……叫什么?你酒店的名字。”
第3章
第二天,边羽在酒店房间里接到三个举报电话的反馈,其中市监局的说,商家愿意调解。跟着,那家公司也打了电话来,态度不情不愿地说愿意根据法定赔那伪劣木蝴蝶原价的三倍,让边羽撤掉在市监局那里的投诉。
其他两个投诉决是撤不了,后续有得是监察人员找上那家公司去。消防安全部署若证实不合格,还会被强制歇业整改。该公司对边羽咬牙切齿,但很是无可奈何。哪怕连假冒伪劣这一条罪名都不想去承担、不想“便宜”举报者,却也不能罔顾市监局的指令。
给足边羽赔偿之后,那位和边羽谈判过的总监在电话内冷笑威吓:“沉先生,您以后是不在申海找工作的吧?您这么搞,看申海哪个公司敢聘用您。”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把边羽这系列举动在圈子里曝光。
边羽语气显得很平静:“这位总监的能力这样不行,怕下一份工作也不见得好找。”
他听到那总监恨起来的气声,不等对方发作便挂断电话。
木蝴蝶的原价两百块,三倍偿还,实则也就六百来块。比之四叔公损失的钱,至多是个零头。不过边羽把事情结果和四叔公说了之后,四叔公觉得多少出了一口气,不是很在意损失的那些钱了。
茶杯内的茶包泡出色,边羽喝了一口。这是酒店里的冷萃茶包,他起床时便用冷水浸着,浸了半个小时才出味。
现在是上午十点,灯光昏黄的房间内,一扇窗户朦胧地反应着外面的天气。不是个艳阳高照的天,但也有一些太阳光藏在云端后。
边羽本来订好一张下午返鹭岛市的动车票,忽然想起要做件事情,把票退了,改订到第二天。
他穿上衣服,杯里的冷萃茶喝掉一半,收拾好东西后出门。
等电梯之际,边羽专注于查地图导航,以至于没留意到电梯的故障反应。酒店里的保洁员路过时方提醒了他,要他自楼梯下去坐另一部。
边羽往下走了一层,刚走到下一层,便见那层的电梯开了,不免脚步加紧。进到电梯后,身后一个拉餐车的侍应生也颇匆忙赶进来,免不了不经意推到他。
边羽没受力往前跌去一步,肩膀被前方人的力量扶住。
“不好意思,客人。”身后那位侍应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