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52)
“你接受了我的邀约……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哦,不客气。”
“啊?”
“你不是道谢吗?”
“对,但只是口头道谢……”申笑真似乎有话,要由心里吐出来。她鼓足气, 张了张嘴。
一阵英文手机铃声轰然作响,急促地催着边羽接听似的。
边羽扬了下手机,示意先去接电话。他往前走了几步, 到方寸阴影处接听:“喂。”
“我是召觅。”
“我知道。备注了。”边羽说。
“嗯……”召觅问,“你今天在什么地方?”
“会展中心。有什么事?”
“这两天气候多变, 随时会有台风雨, 提醒你出行安全。”召觅顿了一下,补充说,“还有, 小心陌生人。”
边羽不由愣了愣, 他并不认为, 自己是需要对方特意打电话来提醒这类注意事项的人,一时觉得有点滑稽:“就是为了提醒我看天气和‘小心陌生人’,你需要特意打电话过来?”
“提醒居民注意安全,是我的职责。”
“那我很好奇,你会不会每个居民的电话都打一遍?”
“短信都发了。”召觅说,“但是有部分居民, 我会特意打电话提醒。”
“例如?”
“独居老人,留守未成年,出行有安全隐患的特殊成年人群。”
“我属于第三类?”
对方沉默片刻:“你属于我个人认为有必要,也个人想打电话提醒的那一类。”
花墙上的玫瑰花香气过浓,边羽闻着不禁有点犯头晕。他想回答什么,转头见到申笑真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
“申笑真。”正在这时,有一个人喊了她。
申笑真转过头,方白漾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用的是申海话:“你家里人来接你了,你要不要先回去?”
“我……”申笑真看看他,又转回头看看边羽。
“他们就在车库等你。”方白漾加重提醒的语气。
申笑真的目光再度停留在边羽身上,低下头,轻轻叹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转身,缓缓朝尽头的拐角,迈着艰难的步子离去。
回廊上少了申笑真,只剩下方白漾和边羽。
“你那边有事,我就先不打扰了。”召觅听见边羽那头的动静,“有事就打给我。”
通话结束后,边羽放下手机。
方白漾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下,瞟了一眼他手上的手机:“和尧争打的电话?”
“他就在宴会厅,我干嘛要特意跟他打电话?”边羽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有两条尧争询问他去哪里的消息,他还没回复。
申笑真的身影走进拐角里,已然消失不见,细跟踩着地面的声音,却还“嗒嗒嗒”环响在回廊里,有一阵没一阵。就像走一段路就歇两步。
“你看起来不太会照顾人。”边羽的眼神向方白漾的女伴离去的方向示意。
“准确来说,是不太会照顾其他人。这是我不够周到,所以及时叫她的司机和她的哥哥来接她回去了。”尽管愿意认错,方白漾还是需要向他强调,“但你放心,我对你不会不周到。至少是你在我身边的话,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晾在宴会厅。”他意有所指,“只是可惜,本来今天我希望你能陪我的,但错过了机会。”
边羽没说什么。
“不过,”方白漾双手插进口袋里,向他更走进一步,心底迫切想寻求答案的问题藏不住了,“我想知道,你跟尧争是——”
“甲方和乙方。”边羽心底很明确他跟尧争的关系。这个答案,倒不是为了和方白漾解释什么。
“哦。”方白漾眉间的肌肉放松了,没再深问下去,转开话题,“不回宴会厅吗?”
“我要去洗手间,洗脸。”刚才那场舞可不是什么省体力的活儿,他需要喘口气。况且他不喜爱众人集中的目光,这种情况下,去洗手间倒能轻松下来。
“我跟你去。”
“我洗脸没什么好看的。”
“我也去洗手间。”方白漾轻声说,“看你洗脸,只是顺便的。”
边羽无话可说,抬步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洗手间设计奢华,光是洗护的地方就做成一个大厅室。每两个洗手台做成一个小厅式的洗护间,两边墙做成镜柜。依次数来,大厅室两旁各有10个这样的小厅式洗护间。
边羽打开水龙头,双手捧起水泼在脸上。
方白漾在他旁边的洗手台上,让水流不紧不慢淌过双手。
边羽掌心盛水拢在脸上,洗了有三遍。接着,他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脸上的水滴像断线的珠串,一滴滴往下落。
方白漾凝望着镜子里的他。
镜子里,边羽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就像含了泪,眼瞳晶莹剔透。几缕发丝被水浸湿,贴在薄白的额间。水润的脸颊处,晕出一丝浅淡的红。他嘴巴微张呼吸着,水珠流过唇瓣,边羽屈起食指的指关节,将唇肉上的水滴揩了去。
方白漾的心默不作响地加速跳动,暗想着:他真好看啊,连洗脸都这么好看。
边羽伸手到镜柜底下,没抽到纸巾,大概是被用完了。
门口的侍者留意到这个情况,连忙去拿新的抽纸要来替,同时告诉边羽,旁边的镜柜里也有纸巾。
“这里的纸吸水性不好,用我的方巾吧。” 方白漾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条灰底色的方巾递给边羽。方巾底下绣有“BY.F”三个字母,方白漾名字的缩写。
这是一条价格不菲的,有钱也买不到的萨维尔街定制方巾。寻常人拿在手里,可能都不敢捏皱。
边羽自然地接过。高支埃及棉混了真丝的料子,轻飘飘蜷在他掌心。水珠正沿着边羽的下颌往下滑,他展开方巾对角一折,浅灰底子上的银线窗格纹浮出来,边缘是萨维尔街匠人特有的手工卷边,针脚密得几乎融进织物里。
方巾贴上边羽的面颊,水渍触到布面便无声洇开,没有化纤面料吸水时的拖泥带水,像晨雾被天鹅绒吞噬般利落。他顺着晕出分红的颧骨往耳后拭去,潮湿的寒气瞬间被布料吮走。
方白漾的视线从他的下颌角攀到耳根,看着他脸上的水渍一点点被吸干,眸色在朦朦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清,加速的心跳带起不耻的欲望,他不由抿了唇,喉结悄然滚动。
边羽擦完脸,把洇成深灰色的方巾叠回规整的三角。水痕消失后,那料子看不出浸过水的褶皱。他将叠好的方巾团进方白漾胸前的口袋里,手在要离开之际,方白漾作势要调整口袋里的方巾,与他的指尖正好触碰到。方白漾指尖微弯,勾住边羽纤细的指头,但对方很快抽离了手,一刻余温也没叫他留住,但愣是将他的心勾得十分躁动。
洗手台上放着护手霜,方白漾用方巾擦干手后,挤了一些霜膏在掌心里:“你手干。”将掌心的护手霜抹开,涂抹在边羽两只手的手背上,仔仔细细擦过对方手背的肌肤。
这双手还是让他握到了。
方白漾满足的同时,内心升起一个疑问:不知道尧争会不会也握过这双手?
但是,他很快给自己答案。边羽说了,他们只是合作关系。方白漾禁不住认为,自己赢得这场雄竞的胜利。
“擦完了吗?”边羽盯着一直被他握着的手问。
“擦完了。”方白漾依依不舍地放下这双白细的手,“我们一起出去吧。”
距离一堵玻璃柜墙的洗护间,水流哗啦啦响。
在水流声中,制片人的声音响起:“尧先生带来的那个,蛮有才华。”
“嗯,是。”是汪机长。
“他形象好,有才华,又认识尧争。我想邀请他做演员。”制片人说,“指不准还能拉到尧先生的投资。”
汪机长不答话,只是笑。
方白漾本来是要和边羽走了,听到那二人的谈话声,脚步不知不觉放缓,眼神在跟边羽说“他们在夸你啊”。不由自主,竟真在想象边羽当明星的模样,那大概会是最光芒万丈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