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50)
“在座有没有能歌善舞的高手?举手让我看看?——都不敢举手啊。我知道一个!临驰资本的小公主——申笑真女士就是个优秀的探戈选手。”
他将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循着他的视线,看向独自坐在座位上的申笑真。
申笑真身体陡然僵住,脸上又青又白。
边羽以为这是他们表演的一环,眼睛不去凑那个热闹,而是专心盯着餐桌,用另一副干净的刀叉,叉起果盘里的一瓣橙子,对半切成两个角。他习惯小口吃东西,不容易伤胃。这场婚宴的正餐迟迟不上,他得不断给自己补充点体力和维生素。
台上,运营经理调笑道:“申笑真女士,你要是赏脸,要不要邀请在座的男嘉宾跟你跳一支?哦,不过,如果你有男朋友,可不能让他知道啊。”
众人大笑,这本来在运营经理眼里也是个玩笑。
没想到这时,申笑真却站起来,慌张无措,结结巴巴问:“是要……是要跳舞吗?”
她当真了。
“啊……是啊,跳舞!我们还有一支探戈舞曲呢,您要替新娘跳完吗?我相信在座的男嘉宾能和临驰资本的千金跳舞,那必须是件非常荣幸的事情。不过,您有没有问过您男朋友同意啊!”运营经理强调“临驰资本”这个标签,是提升整场婚礼的格调,他自认为既给人暗示临驰资本和林家有来往,对林家的股市会有正面影响,又能卖临驰资本的面子,让业内名流记住他们家小公主的脸。
可他没意识到,并非每个人都能对应得上他的“情商”和“口才”。
对申笑真来说,这好似是件严肃庄重的事,大家都在看着她,她心里害怕,但她依然硬着头皮:“我没男朋友。我……我跳吧。”
她离开座位,不熟练地踩着7 厘米的细跟高跟鞋,往礼台上走。路铂廷的经典款高跟鞋,就算是让高跟鞋爱好者穿,都跟上了刑具似的,更不必说申笑真是平时从不出门的人。
但她依然强忍着不适往前走去,走至途中,右脚终于短暂失去平衡,别了一下。
运营经理忙说:“您千万别也崴脚了!”心提了起来,怕场面会不受控制,正想要找什么时机把申笑真推回座位上。
宾客们以为这些是节目效果,捧他们的场,继续笑。运营经理觉得正是推涨气氛的好机会,况且,临驰资本不是想让家里的千金出来露脸的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般思考下来,运营经理不仅没及时终止这个“玩笑”,反而言语上鼓励申笑真加加油,努努力。
申笑真走到礼台附近的酒桌前,一个接一个,直愣愣去问男嘉宾愿不愿意当她的舞伴。并强调说就算不会跳舞,她也可以引领。
一直拿她当谈资的二代们傻眼了。
“不是,这怎么真要跳啊?”北京来的二代赶忙给方白漾发消息,让他快回来救申笑真的场。
申笑真被接连四名男性拒绝。这些男性要么是不会跳舞的,要么不敢和临驰资本家的千金靠得太近。
运营经理本可以就着这个空档,讲个轻松的话题让申笑真回去,但他看申笑真不端架子,还以为对方乐在其中,便自作聪明,想要再把气氛拉高一波:“哎呀,现在的男士怎么都这么害羞?我们申小姐走得脚都疼了,没有哪位男士能站起来吗?申小姐要继续寻找舞伴之旅了——”
运营经理的话和众人的目光,无疑是在给她上巨型枷锁。此前几乎从未与人交际过的申笑真,分不清玩笑和认真的边界。
她手不断颤抖,只一心一脑想得把这个舞伴找出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
最后,申笑真向光束背后,那个单独的人影走去。
穿过一束又一束的光,那个人影的样貌逐渐清晰显露出来。
在明与暗的交界处,边羽的侧脸醒目的出现,这张侧脸让他身后所有人影更加地暗了下去。从眉弓、眼窝、鼻峰连至下巴与下颌角,他的弧度像一把温润的刀,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他清楚割裂开。
她终于是看清人们口中“天人”似的长相的人。
恍神约有两分钟,申笑真本有些退缩,对方的美会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但最终,她还是咬咬牙迈步上前:“请问,您能跟我……跟我跳一支探戈吗?”
边羽一时没回过神,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参与这一环演出,有些疑惑地偏了下头:“我?”
申笑真接着说:“你不会没关系,我可以引导你。”
见她满额都是汗,手看似自然垂着,手指却紧攥着裙摆,微微颤抖着,一点不像娱乐和玩笑的样子,边羽才意识到这不是表演。她根本是被当作前面那段“小插曲”的消化剂,硬是被“推波助澜”到骑虎难下的局面。
申笑真还在等他的答案。
如果边羽拒绝了她,那么从今天起,关于临驰资本小公主首次露脸,就被五个男人连续拒绝跳舞的新闻,怕是要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了。
边羽望见四周围,大家狼似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似乎是想等看一场好戏。一场足以让他们高节奏生活得以取乐、放松的好戏。无关唱戏的人是谁,是资本小姐还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男人。也无关戏的质量。
运营经理不敢惹尧争,他知道边羽是尧争带来的,急急忙想起得终止这出“闹剧”了:“如果这位先生也不同意的话,那么——”话筒正好没声音,他拿手拍话筒。
“好啊。”与此同时,边羽给出了答案。
申笑真本要绝望的眼神,慢慢亮起来,眼睛睁大起来。见对方在一片光辉中站起身,她才敢肯定,自己没听错。
第37章
申笑真额头都是汗, 边羽反而很轻松,他早已习惯旁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并且, 他大概是个天生骨子里喜欢和世俗对着干的人,但凡别人不想看好的戏码,他都要极尽去演出到最好。但凡别人极力要维持的“体面”、“潜规则”,他都会做那个逆行者。这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方白漾收到消息,从楼下会议厅赶上来。他受申叔叔之托,要将申笑真当妹妹照顾,起初他心想申笑真到底是成年人, 不会出什么岔子。想不到片刻不在的功夫,席上的人就告诉他,申笑真被人撺掇到台上去。
方白漾回到宴会厅, 厅内人正在热切地讨论。他看到边羽已经站起身,绅士地接受申笑真邀请的手势。
走到礼台上的这段路不长, 但每一步对申笑真来说都如履薄冰, 她脚上的鞋子现在是副刑具。
“你很紧张?”边羽问。
“……对,我不习惯穿这双鞋子。”申笑真走得颤颤巍巍,“刚才他们说我穿得不对。我不适合穿它。”
边羽瞥了一眼她的红底高跟鞋, 放缓步子:“这双鞋子的设计者说过, 它会带着穿它的人, 更加自信地走向完美之路。如果你不适合它,它不会陪你走到这里。”
“……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
申笑真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先前一直在意自己是否穿搭上、行为上出现礼仪的错误,是否会有违背主流观念的物品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旁桌人一句“男凝产品”,她的心不自觉吊了许久,就怕隔天在媒体上登有她的糗闻, 叫长辈责备她令父母蒙羞,许多教条枷锁便如此束缚住了她。
现在,边羽这句话,不管是随便说的还是真心说的,不管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好歹吊着的那颗心往下放了两寸,脚上的枷锁都轻了几两。
到礼台上,站在雕塑装饰前,边羽始终保持社交距离,哪怕是舞蹈礼仪允许的范围内,他也没有靠得非常近。他曾受舆论之害,深知再清白、再淡如水的交际,都有被抹黑的空间。
吊顶水晶灯降下一束光,照映在边羽身上。边羽的头发丝丝银亮柔软,那层金少了,自发顶垂下银白的光。斜侧方花墙上的灯缓慢射来,在他脸上打出一层浅的阴影,他的五官与面部轮廓此刻无比清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