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烈日下(94)
不过尧争不是小心眼的人。边羽人已经到他车上,他没必要再跟眼前的人动怒。何况,他不是没见过闻莘这类人,接受过良好的精英教育后,诞生出伟大的崇高理想,战地记者般不畏惧所有人的精神,奉行“众生平等”。这些人的想法,只有对普通人来说才有“高尚或平凡”的区别。对尧争来说,和众多无关紧要的声音没什么分别。
平静地等对方抒发完意见后,尧争的语气没什么温度:“按你这个说法,你很尊重他。那刚才你应该把他的手放开,他就会更好受。”
闻莘眉头一动,半晌,说:“希望你对待他的时候,能像你现在这样,那么在乎他的感受。”
尧争不做声响地转了身,离开时,却低头看了一下刚才按住边羽的那双手。
车上,边羽拿着一瓶绿茶和一瓶咖啡,在纠结要喝哪一瓶。咖啡苦,但是代谢快,能让他不舒服的感觉消化掉。
这时,微信里出现了三条消息。
闻莘:虽然我这么说,不合适
闻莘:但你是我最在意的人,我还是一定要和你说
闻莘:那么强势的人不适合你,你需要一个让你精神上也能够很快乐的对象。
边羽看着这三条消息。
边羽以前可能会不明白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或许是明白了也会没有感觉。
不过现在,边羽读懂闻莘的话,也产生了困顿。
在身边没有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时候,边羽不用思考这种问题。他现在下意识思考了起来。
一种心脏跳动在变速的思绪,萦绕在身心上。
边羽第一次问自己:需要什么?需要……谁?
他脑海中隐隐约约就要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车门打开了,尧争上了车。
他坐在边羽身旁,看着边羽手中的咖啡和绿茶:“绿茶不适合你,喝多了胃里泛恶心。”
边羽本来也不打算喝绿茶了,但是听尧争这么说,他不由得有点反骨:“我喝什么不需要你决定。”
边羽是叛逆的。尧争心里想,他只会对边羽没有办法。无可奈何的他,也只能语气软和一点:“那回去喝热的,好不好?”
到酒店餐厅,边羽一点饭吃不下。除了他刚才喝酒后走得急又吹了海风,还因为坐了车。虽然车子很稳,司机的开车技术也很好,但毕竟回酒店的路是山路,车辆弯弯绕绕,加上车里是密闭空间,边羽不免有点反胃。
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边羽难受得撑额头。
尧争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喝,拍着他的背,心里嘲讽般想,外国佬就只知道玩浪漫,边喝酒边走路会对胃不好都不知道。
尧争跟服务员又点了一份青菜粥。几分钟后,青菜粥被端上来,尧争让边羽吃一点。
边羽摇着头说:“我不想吃。”
“不吃就会一直犯恶心。”尧争把青菜粥推到他面前,几乎是用哄的口气,“吃一点就好。”
边羽就是不想吃,尧争越让他吃他越不想。他把这倔强顽固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手碰了下碗,借口说:“太烫了。”
服务员问要不要拿下去拌凉一点,尧争抬了个手势示意不用。跟着把那碗青菜粥拿到自己面前,拿起汤匙搅拌,然后舀起最上面的粥,递到边羽嘴边:“张口。”
边羽都愣住了。
餐厅那么多人看着,服务员也在一边看着,两个大男人,非得在这里玩“你喂我吃”的游戏?
不过边羽可不退缩,他就看到时候谁先尴尬。
出于天生不愿服软的性格,边羽张口吃了一口粥。他本以为尧争会说“你这不是吃得下”?就把汤匙递给他自己吃,届时他就可以嘲讽尧争果然只会一时兴起表演两下,他也只是想配合第一下表演而已,最终仍是撂汤匙不吃。
不过没想到,尧争却是用很笃定的语气说:“看来要我喂你才吃。”舀起第二勺,再次递到边羽嘴边,“啊——”
“……”边羽一时无话可说。他硬着头皮吃了几口,看到服务员站在旁边捂嘴偷笑,就不愿再让尧争喂了。
尧争意识到边羽在意的地方,对那服务员说:“你到别的地方去笑吧,别在这里。”
那名服务员含笑低头:“是。”莫名想到自己哄家中怀孕老婆吃饭时的样子。
等服务员走后,边羽跟尧争说:“好了,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几口?”尧争说,“把它吃完,不然等一下饿得快。”
“那我自己吃。”
“为什么又要自己吃?”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玩这套,很招人笑?”
尧争说:“别人想笑就让他笑,自己吃饱饭才是重要事。”依然坚持要喂边羽到最后。
边羽真是都有点想笑了。这是吃不吃饱饭的问题吗?尧争果然很擅长转移矛盾。
第71章
尧争看边羽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不觉间想起刚才闻莘说的那番话。在没有任何法子的情况下,他不得不考虑起原本不在意的声音,好似慢慢地在明白些什么。
也许尧争起初强烈地想征服边羽, 潜意识间倾向于通过创造供需关系,让边羽形成一种成瘾般的机制,去迫使边羽对他敞开内心。
但真当边羽身体走向他,心底却在抗拒的时候,尧争又察觉到,似乎不该这样。
做事果决快速的尧争,这一刻竟有点无措了。他唯有向边羽退让, 轻声地哄:“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吃?”试图弥补或找回什么,把选择权交回边羽手中。
边羽赌气般说:“如果是跟闻莘一起,我就吃。”他把尧争主动交付的选择权接过来, 扔在地上,踩碎。
尧争承认这话有气到他, 他克制自己不再用强硬的方式, 深深吸了口气:“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他多问了一个,“好吗?”
犹豫片刻, 边羽答应了他。
他选择继续陪尧争玩这场博弈游戏。边羽心里清楚, 博弈论可行的前提是, 双方都愿意配合这场博弈。要是自己现在抽身离开,这场博弈结束,尧争当不成赢家。
但边羽也不太想输。一个胜率很高的人,对“输”是陌生的,下意识只会往“赢”的方向靠去。
只是边羽不知道,现在的尧争已渐渐不再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成一场较量。
下山的路上, 尧争听从边羽的意见,不坐车,用走的。
一辆岛上的巡逻缆车开过来,尧争下意识要把边羽拉到一旁,边羽却闪开他的手,跟着用微带着命令的语气:“你今天不能再碰我,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
尧争只得投降般地说“好”。跟他有距离地走在路上,看似不靠近边羽,眼神仍在观察边羽的神情。
感觉边羽约是没那么反感了,尧争才出声问:“还是很生气?”
边羽不置可否地一声凉笑。
“不然这样吧,”尧争不着痕迹地拉近跟边羽间那隔得远远的距离,“我带你去一个能撒气的地方?”
边羽还是没理他,他知道,太主动理尧争,只会再让这个资本家压迫到。不过,边羽的眼神微露出一丝好奇,他想不到尧争口中撒气的地方会是哪里。
尧争见他有点动摇了,接着说:“就在岸对面。你反正也要回家,我们坐船过去看看?”
边羽虽没明说答应,但步子是往山下码头方向走的。
坐船到对岸,边羽才主动跟尧争讲第一句话,问他那个撒气的地方在哪。尧争带他往一个老片区走,兜兜转转到一条旧街。
旧街的街角,有一个安静空荡的散打馆。
边羽到地方的瞬间,心里就在想,这大概又是尧争深夜里“探索”出来的地方。
那馆主认识尧争,看起来颇是对待熟客的样子。他过来跟尧争打招呼,简单的两句问候间,边羽知道尧争最近已来了有几回。
在边羽看来,这是尧争认定的撒气的地方,所以他自然而然就以为尧争来是来撒气的。心说:真是看不出来他哪那么多气要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