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回响(85)
自从许制片反对他选择独孤深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
《箱子》按部就班的拍摄,许制片联系好的一切班底,都会准时到达。
纪怜珊作为投资人,考虑到许制片重病,带来了她的制片朋友,手把手做好了所有的工序对接和处理。
许制片只需要好好养病,等着在电影上挂名制片,并不需要李司净再联系他什么。
可他突然打来电话,李司净没由来的想起严城。
许制片的声音仍是温和:
“听说拍摄出了点问题。”
“现在没事了。”李司净隐去细节不谈,“贤良镇丢了两个孩子,警察怕我们也出事,所以暂停拍摄了两天。昨天孩子找到了。”
“我就是听说了这个,才想起给你打个电话。”
许制片语气柔和,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严厉,“之前我不让独孤深演《箱子》,就是怕出这种事,他命太薄,容易妨到项目。”
“什么时候许叔你也变得迷信了?”
即使李司净见证了这座山的古怪,也绝不能在许制片面前信命,“拍摄很顺利,阿深也适合林荫这个角色,一点小意外罢了,跟我们一路上的经历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非要说什么命不命的,我更愿意相信是迎渡的大气运,帮我们避祸了。”
平时对迎渡爱搭不理,关键时刻李司净用起他当挡箭牌毫无负担。
剧组并无人员伤亡,倒叫李司净想起了一个消失无踪的家伙。
“许叔,严城呢?”
“谁?”许制片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司净有了不好的预感。
毕竟他正是妈妈消失的亲历者,当然懂得记忆完美无缺消失的感觉。
他沉默片刻,重新开口问道:“许叔,你还记得以前,你替一个人向我妈妈提亲吗?”
“啊?”陈年旧事,许制片在那边听了,失笑道:“怎么周卫这小子,过了二十多年都还记仇啊!”
声线柔和,笑声爽朗,似乎仅仅是晚辈提及了当初一些趣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灿芝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姑娘,你外公人缘又好,到了年龄嘛,相亲找对象的,有那么一两个远房亲戚的儿子,我看了也算是一表人才,和灿芝郎才女貌,才出面介绍的。你也到这个年龄了,都知道谈恋爱得多看几个,选个好的,我也是一番好心,谁知道灿芝已经跟周卫谈婚论嫁了嘛。”
许制片说得仔细,言语里带着长辈对晚辈不够知情识趣的唏嘘。
“你爸怎么说的?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给他使绊子,耽误他和灿芝了?”
许制片聊得亲切,李司净抬手抚开额发,实在没有办法假装表面友好,只顾着追问自己想要的答案:
“后来呢?你介绍的那个远房亲戚的儿子。”
“啊……”
许制片显然没想到,李司净竟对毫无交集的人感兴趣,“听说当兵去了,在队伍里干得不错,所以也没什么消息了。”
军人总是这样,一入队伍消息全无,如果牵扯上机密的工作,可能要等退伍转业,才能得知一星半点儿的信息。
李司净只觉得可怕。
严城的肃杀,一身血腥气,确实能够用“当过兵”解释,连他音讯全无,也能合理的抹除痕迹。
正如妈妈长达十八年的失踪,都归以“出差”“太忙”完美搪塞。
“如果他退伍了,许制片会安排他去做明星的助理吗?”
李司净意有所指,“专门管教陈莱森那样的家伙。”
电话沉默许久,许制片才说:“陈莱森的公司已经准备解散了,张相德刚签了一叶文化。毕竟我们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不可能因为一个道德败坏的小明星,就彻底断了联系。”
陈莱森进去之前,是炙手可热的流量。
进去之后,又成了道德败坏的小角色。
李司净一声嗤笑:“你也不怕张相德不干净,又给公司艺人拉皮条。”
他呛声得许制片无话可说,长叹道:
“司净,你还怪我一定要他做主角吗?”
“当然。”
他从不会自己受气,“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选陈莱森演林荫,又为什么不满意我选独孤深演林荫。”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许制片总是无奈的劝说,“圈子的规则从来不是一家之言,《箱子》拍完的宣传、发行,都需要陈莱森背后的关系,只可惜现在看来,那些关系放弃了陈莱森,要另择人选了。”
“不管是圈子里的关系不关系,还是宣传和发行,你都可以放心了,许叔。”
李司净开始庆幸自己的所有决定,“珊珊姐能够搞定所有的事情,有迎渡在也不需要担心宣传和发行。”
这么一部聚齐了真正演技派、玄学影帝的《箱子》,哪怕遭遇再多的波折,也能够顺利的拍摄下去。
许制片和李司净聊得不多。
毕竟《箱子》大部分的工作,都转交了出去,他也只是作为一位长辈,关心关心自己曾经的项目。
李司净结束了寒暄,竟然产生了一种打电话给张相德确认严城存在的冲动。
幸好,他忍住了。
他不信陈莱森做了这么多恶心事,张相德会一无所知。
于是,李司净放弃再去接触陈莱森那边的人,挂断电话,在众多消息列表里,翻起了聊天记录。
他记得万年失踪之前,通过警方的监控查到了严城和陈菲娅的画面,而且拍给了他。
很快,聊天记录里模模糊糊的一张照片,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人。
李司净一点,立刻提示:图片已过期。
已过期的图片,成为了模糊不清的图层色块,只能辨认出是个人。
李司净还记得,自己录过音。
当时为了记录严城的罪证,留下的录音文件,清晰的落在列表。
他解除了手机静音,将声音调到最大。
然而,那段持续录制的音频,没了他的质问,也没了严城的恨意,只剩下簌簌杂音,像是夜风吹拂树叶,发出寂寥的回响。
李司净心里有了猜测,他拨给了万年。
“李哥?”
万年仍是乐呵呵的,带着爬山时的气喘,“什么事啊?”
“你还记得严城吗?”
李司净语气有些急,“你去警察局帮忙找过他。”
“啊?严城?是小安还是馨馨的大名啊?”
万年回得随意,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
“……没事。”
李司净急促的挂掉电话。
“周社!”
他转头看向床边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社翻看着日记,头也不抬。
“死人不需要名字。”
正如他所说。
在这座山里,只有活人才需要名字。
李司净的脸色苍白。
就像他的妈妈,消失在这座大山,不被任何人记得,直到有人去换她。
“那陈菲娅呢?”
李司净理解她的不想活,她的痛苦,但无法分辨她的善与恶。
周社只是垂眸翻看日记,“这得问你外婆。”
李司净不可能有办法去问他的外婆。
那个鬼魅一般出现在夜晚山中的影子,像极了他眼里的幽绿黑影。
以至于外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得意味深长。
可怕的不是你知道它,而是你无法面对它……
就算竹叶是眼睛,也是外婆的眼睛……
话语持续回荡,即使李司净坐在喧嚣拍摄现场,都觉得彻骨阴寒。
他努力不去想这些。
可是他眼里弥漫的黑影,仿佛外婆的无声嘲笑,总是提醒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得了无痕迹。
严城不是什么好人。
更不可能是值得李司净记住的人。
李司净有着极强的负罪感,哪怕他认定严城是一切的帮凶,也该去死,仍是无法阻止他反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