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朋友(61)
这个问题,秦恪答不上来,也没法分析,随便找了个由头,把话题带开了。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就算谢明乔和周小姐有缘无份,将来在他身边的,也会是王小姐,张小姐,陈小姐。
第八百次入睡失败,秦恪扑棱着起身,决定不再难为自己,找部电影出来催催眠。只是他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开过床头那台五十英寸大电视,一时间找不到遥控在哪里。
他蹲在床边,把床头柜翻了个底掉儿,电视遥控没找到,手机倒是先响了,漆黑的夜里,亮起了谢明乔的名字。
秦恪怔了几秒,才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怎么了?”
秦恪的话音落下许久,都没人说话,只有隐隐约约的风声漏进听筒。
“谢明乔?”秦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看向门的方向。
这次那头没有任何声响,电话直接挂断。
大概是谢明乔碰到屏幕,不小心拨出来的,秦恪想。
他默默阖上抽屉,终是放心不下,起身出了房门,来到谢明乔的门外。
主卧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秦恪轻敲几声房门,无人应答。
“我进去了。”秦恪对着门板交代了声,旋动把手,打开了门。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浓烟滚滚而出,秦恪被呛了出来,他连忙把门推开,只见露台的玻璃门大敞,谢明乔披着黑色睡袍,蹲在一只大陶盆前,把手里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一页一页撕下来扔进盆里烧。
秦恪认得那只盆,不久前还在客厅里装无花果,说是哪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他不知道什么机密文件需要用这种方式销毁,但高层风大,盆里的火苗越烧越旺,强风把浓烟灰烬都往房间里吹,像起火了似的。
“谢明乔,别烧了,咳咳。”秦恪冲出露台,一边咳嗽,一边拉起谢明乔的胳膊,“再烧烟雾警报就要响了!”
谢明乔压根不搭理秦恪,又撕下一页纸,扔进火里。
再烧下去,就要引来消防,到时少不了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秦恪暂时撇下谢明乔,奔回到房间,选中一只又大又重的花瓶,单手拎了出去,连插在上面的玫瑰都没有拔掉,哗啦,全部浇进了盆里。
冷水泼下,火焰瞬间被浇熄,缕缕白烟升起,谢明乔撕纸的动作停下来。
他的手茫然垂下,眼底的火苗也灭了,剩下一滩灰烬。
滴嗒,滴嗒,花瓶还在往下滴水,秦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谢明乔大晚上作这妖,他一时也搞不清自己该生气还是担心。
他低头看向盆里剩下的几张残页,突然认出,谢明乔大晚上躲在这里烧毁的,居然是他的租房合同。
怪不得这份合同刚带回来没几天就不翼而飞。
“你烧这东西做什么?”秦恪讷讷放下花瓶。
谢明乔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这会儿他总算听见了秦恪的声音,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神采。秦恪还没领悟出他这一眼的含义,谢明乔倏地起身,用力钳住秦恪的手腕,抓着他一路冲回了房间。
花瓶落在地上碎了,碎片混杂着水珠蹦得满地都是,谢明乔赤着脚,秦恪生怕他踩到,忙说,“等一下,小心脚下…”
谢明乔不管不顾,拽着秦恪往房间走,进到室内,他仍旧没有消停下来,把秦恪推进了衣帽间,当着他的面锁上衣帽间门,最后按住他的肩膀,一心要把他往衣柜里塞。
“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秦恪话没说完,就跌进了熨烫齐整的大衣堆里,独属谢明乔的气息包裹上来,各种材质的衣料扫过他的皮肤,后脑勺磕到柜体,发出咚一声闷响。
秦恪伸手去推谢明乔,挣动间,有东西从谢明乔的浴袍口袋里掉出来,秦恪没工夫去看是什么,大声说,“谢明乔,你到底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谢明乔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他对秦恪的话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只想把秦恪往柜子里藏。
眼看衣柜门要在面前关闭,秦恪连忙飞身一扑,小腿卡住移门,伸长胳膊,抱住了谢明乔的腰。
“好了好了,乖一点。”
硬的不行,秦恪只能来软的,轻声在他耳边哄着,双手上移,搂住谢明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按,带着谢明乔一起滚进了衣柜里。
实木衣架碰撞在一起,发出吱呀怪响,几件倒霉的长大衣被波及,从挂杆上脱落,要掉不掉地搭在地面上。
幸好男明星的衣柜宽敞,足够容纳两个成年男人。
各种响动平息,这个拥抱也落到实处,谢明乔仿佛被拔了电源,他不再乱动,也不出声,任由秦恪抱着他。
秦恪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平静,深深叹了口气,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柔声问,“现在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大半夜又是烧别人的租房合同,又是把人塞衣柜,谢明乔的脑子但凡清醒点,决计干不出这么神经的事。
但谢明乔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秦恪怀里,把脸埋进他的肩头,双手也环住了他的脖子。
四周都是玻璃柜门,视觉上清清冷冷的,刚才没来得及开灯,只有岛台下一小盏感应灯亮着,借着微弱的光亮,秦恪看到了刚才从谢明乔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小板药片。
努力看清药名,秦恪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谢明乔今晚反常的原因。这是一款常见的安眠药,前阵秦恪压力大到睡不着觉,去挂专家失眠门诊,医生也给他开过几次。
这种药起效很快,吃了之后,需要马上上床睡觉,否则就会在自己没意识的情况下,做出很多离谱的事,第二天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恪就曾在吃过药后,在淘宝上下单了一台原装进口大冰箱,自己浑然不知。等到冰箱送到家里,手机上莫名多出几万块钱信用卡账单,他才发现自己干过什么好事。
“早知道刚才给你录下来,以后缺钱了卖给营销号。”
没想到谢明乔在这阴沟里翻船,秦恪乐不可支,但看到一整板药片只剩下最后两颗,秦恪的笑容又瞬间隐没,笑不出来了。
褪黑素已经不起作用了么,就算谢明乔已经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所有成功,依旧有很多无法入眠的夜吗?
“谢明乔?”秦恪转头朝向谢明乔,下巴抵在他的发间,轻喊一声他的名字,“睡着了吗?”
药效持续发挥,谢明乔的脑袋又闷又沉,他听见了秦恪的声音,但不想开口,只是用脸在秦恪的颈窝蹭了蹭。
秦恪搂紧谢明乔,抱着他坐直了一点,好让他在自己的怀里趴得更舒服些,手掌无意识地在他背上轻拍着,“最近几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当大明星其实也很累吧?”
过去和现在,又有什么差别,谢明乔闭着眼睛,用意念回答秦恪。
这种疲惫、压抑、麻木的感觉,好像从记事起就围绕着他。母亲在他身上强加了自己未完成的梦想,自他懂事以来,每一天都在镜头和高压下生活。
大多数时候,谢明乔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空洞的符号,一个达成目标的工具,一台跟着程序运转的机器。
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他,谢明乔知道。有人喜欢他的外表,有人喜欢团队为他打造的人设,有人喜欢他的商业价值,有人喜欢的干脆是自己的想象。
偶尔也会有人窥见他最真实的部分,那些汹涌的爱意就会冰冻结冰,化为指向他的刀剑。
曾经有人让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和他在一起时,他不是公众人物,不是演员,不是虚伪的人设,只是普通平凡的自己,被人真挚地爱着。
可惜,美好太过短暂,拥有之后再失去,那种无边无际的空洞感强烈得难以承受,让他想方设法,要去填满心里的黑洞。
结果就是越空越填,越填越空,这种无边的孤独,光是想一想,就能让他被痛苦吞噬。
这个人即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劫难,现在,他就在眼前,委屈、不甘,难过一下子都涌上心头。谢明乔泄愤似的,张嘴咬了一口秦恪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