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39)
大梁立国之初,人人都觉得谢蕴声名在外,功高震主,已然到了该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谢蕴却依然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
谢蕴此人虽从未提过交出兵权之事,但任何诋毁太上皇的言语都是谢将军的雷区,曾经当众将少帝的一位拥护者当街打到半残,闹得满城风雨。
于是人尽皆知,手掌大梁军兵权的谢蕴便是太上皇宝座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雪灾初现端倪时便有要求太上皇下诏罪己的声音出现,后来当事人都因为各种意外或自请外放,或突发恶疾,能留几个人到撞柱死谏的地步,实在不可思议。
而今朝堂之上风云骤变,以少帝为首的众多党羽早便不满于太上皇越来越激进的诸多国策,甚至有人妄言,太上皇有大应末代暴君之相。
少帝一党此前一直隐忍不发,到了雪灾席卷大梁之时,总算抓住了逼太上皇退位的把柄。
去岁年末,太上皇称病罢朝,半月后一纸禅位诏书横空出世,按诏书之命,本该是少帝登基。
然而金銮殿上,谢蕴当众质疑诏书为少帝党羽伪造,拒不承认帝位更迭,这位兵权在手,无人敢拦,原本准备安排少帝登基的礼部尚书差点在殿上人头落地。
关键时刻,当朝宰相沈听澜手持羽林卫虎符将谢大将军拿下,下了诏狱。
然而有大梁军在外掣肘,登基一事竟然便如此搁置下来。
*
国都诏狱。
“沈听澜,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等老子出去肯定把你剁成三段!”
“你偷盗虎符,伪造禅位诏书,为了扶持小皇帝不择手段,狗东西不得好死!”
“当年我就和陛下说过,你个守城降将断不可留,陛下宅心仁厚留你一命,如今你果真和你那条臭蛇一个脾性!生来就是怪胎!不识好歹!”
一句句唾骂从诏狱最深处传来,在幽静的地牢里回音不断。
两个狱卒此刻缩在门口,恨不得将耳朵眼睛一并捂住,生怕听着这大牢里传来的狂妄之语,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突然出现的沈宰相一刀去了性命。
当朝宰相沈听澜,是太上皇手下另一得力助手,与谢蕴一文一武,在立少帝之后,因着少帝年岁尚小,沈听澜奉旨教导少帝治国理政。
两人看起来在仕途上并无冲突,本该相安无事。
但沈听澜出身不算太光彩,他曾是敌军的军师祭酒,背叛原本的主公,带着一整座城池向当年的边疆军投降。
论起计谋沈听澜是当世之最,论起人品,沈听澜绝对是最冷漠无情的那一个,传闻称他当年亲手斩下了前任主公的首级,作为给太上皇的投名状。
谢蕴此人最看重忠义,恰巧,沈听澜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偏偏陛下选择重用他,谢将军只能捏着鼻子和沈听澜共事。
此刻谢将军因沈宰相被压在诏狱,嘴里的话直往人痛处戳。
两个狱卒听得面如菜色,对视一眼之后又不吐不快。
“谢将军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万一沈大人过来听见了,肯定又要让动刑的,到时候你去动手!”
“凭什么让我送死!金銮殿上闹得那么难看,以后是什么光景谁说得准,可谁又知道沈大人会真的成了……”
——少帝党羽。
这话他没敢再继续说,两人霎时噤声,仿佛那是什么禁忌的话题。
只是骤然想起沈听澜笑着发落了反对少帝继位的一干昔日同僚,便忽觉胆寒,心说这真是个要命的差事!
然而两人没想到的是,诏狱深处有人更赞同这一点。
“谢将军”手脚缠着锁链,披头散发,满身用过刑之后的伤痕,短短几天便“形销骨立”,他正看着地下的几张宣纸,看着上面早就写好的谩骂尽心表演。
骂得口干舌燥之后,他哑着嗓子,换了一口清亮的嗓音,呲出一小颗虎牙,小声怒斥:“两个不是人的东西!老子都进来这么久了,这出戏什么时候演完,放老子出去吃烧鸡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国都郊外,十里长亭,谢蕴身着软甲,长发高高束起,冷硬的脸庞上半点伤口也无,一双眼里暗含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他忽地将手里惯用的长戟刺入地面。
兵刃发出一声嗡鸣。
谢蕴抬步走到沈听澜面前,一手抓住青年胸前的衣料,把人拉到近前,两人的脸猛然凑近。
“老子一看你这笑面虎的样子就来气,沈听澜,这比当初计划中的时间不一样。”
“你最好祈祷事情和你当初拉老子入伙的时候一样发展,否则陛下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剁碎了……”谢蕴说着,鹰隼一般的眼里显露出骇人的寒光,他从齿缝间恶狠狠地挤出两个音节,“喂狗!”
被这么近在咫尺的一双满含杀气的眼睛盯着,沈听澜脸上那一惯的笑意半点不曾变过。
这位大梁宰相生来一副美人面孔,漂亮,柔和,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像是被精心描摹过眉眼的画皮鬼,在谢蕴的质问下抬手,冰冷的掌心和谢蕴的掌背相贴。
单薄的衣袖下滑,手腕上狰狞的疤痕清晰可见,他拇指在谢蕴手背上摩挲,媚眼如丝,仿佛眼前的人是情郎,而不是被他在早朝上攻讦过多次的死敌。
嘴里吐出的话却无半点退让之意,“将军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沈某必定一刀一刀把自己刮了,亲自喂将军吃下。”
说着,他衣袖略微耸动,一条翠色的长蛇盘着沈听澜疤痕遍布的手腕缓慢向上,吐着信子凑到两人贴合的手掌前,身含剧毒的竹叶青弓起身,金色的兽瞳虎视眈眈。
刹那间,剑拔弩张。
两人审视的目光始终不肯移开,若是有可能,甚至想剖开对方的胸腔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不臣之意。
谢蕴的一队骑兵下属见到这场面,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看见面前这番情景,以免被此刻狼狈的沈宰相抓住小辫子翻旧账。
论起背后坑人这种事,沈大人一向做得轻车熟路不留痕迹,整个大梁朝堂,只有谢蕴一个敢触他霉头。
直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这诡异的场面才被打破。
一个羽林卫驾马由远及近,急匆匆赶来,翻身下马之后才见到这副场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脸上焦急的表情愈发浓烈。
谢蕴松开手,瞥了那竹叶青一眼,似乎很想捏住七寸把拿东西当成沈听澜本人,用自己的长戟斩成两节。
“滚吧,给你的小皇帝捧臭脚去。”谢蕴拔出自己的长戟,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战马。
沈听澜置若罔闻,抬手抚了抚被谢蕴扯出褶皱的衣衫,情绪也并没有因这句叱骂出现半点波动,他慢条斯理道:“将军别忘了,若不是我将真相告知,你现在也会心甘情愿奉少帝上位,和我一样,做你口中背信弃义的走狗。”
谢蕴翻身上马,沉默片刻才回:“若真是陛下旨意,老子心甘情愿。”
谢蕴丢下这一句话不再看他,一扯缰绳,带着边疆军最好的骑兵队向北进发。
看着谢蕴率队远去,沈听澜这才转身看向前来报信的羽林卫,开口问道:“何事?”
那羽林卫作揖俯首,道:“沈大人,小陛下想进宣庆殿探望,万统领还在诏狱里,其余人怕是拦不了多久,还望您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宣庆殿里空无一人这事,少帝并不知道,但似乎已经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沈听澜闻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