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46)
不过他动作间却没有闻到多少酒味,应青炀看着也完全没有醉态。
看来沈裁缝这酿酒的技术也是一阵好一阵坏的。
应青炀也不是真的想买醉,只是想把满心的负面情绪找个发泄口,见到江枕玉的动作也没开口阻拦,十分乖巧。
他用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那空空如也的茶碗,道:“有何不可?就算天大地大外面的世界再繁华,也终究比不过故乡。那话怎么说来着,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但村里的长辈们并不是这样想的,不希望他继续蹉跎在这荒山野地。
难道要把他们这些老家伙一个一个送走,再让应青炀离开这深山老林?甚至一生都在茫茫群山间,当一个不知何时便会长眠于冬日的猎户?
他们何德何能?
江枕玉道:“他们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人生,就算没有亲缘关系,也一样有望子成龙的想法,总归是为你好的。”
江枕玉暂时还想不到应青炀要怎么只身走出大山,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做到反梁复应的大事。
或许那位曾经的宰相给他出了什么靠谱的主意,但这并不在江枕玉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看着情绪低落的应青炀,清浅的眼眸中只有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
但很显然,这人连离开都没办法干脆利落,没办法真的做个冷漠无情的人。
江枕玉的心都跟着软了一瞬。
应青炀抬手就把自己耳朵捂住了,光明正大地掩耳盗铃,一边小幅度摇头一边说道:“我就是鱼目混珠的那条赖皮蛇,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走眼了。”
江枕玉叹息一声,开口道:“就算抛开所谓的成才不谈,你心里若是真的想困锁在这里一辈子,就不会去山顶看边疆军的车队,不会在山崖底下救下我,也不会一直想让我把琼州之外的世界说与你听。”
“可我对你说得再多,讲得再好,都比不上你亲眼看过。”
——你有没有想过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一次?
江枕玉的话像一记重拳打在应青炀心脏上,他顿觉怅然若失。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去看看琼州之外的世界。
他前世自降生起便身患绝症,幸好生在富贵之家,让他在无菌房里堪堪长到十四岁。
他生来早慧,从不肯将苦痛示于人前,让亲人跟着担忧。索性走得时候也没什么痛苦,让他觉得那也算是短暂而幸福的一生。
有幸再度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和长辈们一起生活至今,大概是迟来的孟婆汤,让他逐渐把前世种种缓慢忘却。
后来年纪渐长,身强体健可以让他漫山遍野地撒欢,他的心也跟着野了。
应青炀从前没有想过也没有得到过的自由,成为了可望而可即的东西。
应青炀缓缓放下手,他双臂交叠,往桌上一趴,下半张脸都埋进手臂里,只露出一双桃花眼,水蒙蒙的。
嘴里似乎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江枕玉没有听清。
江枕玉伸出手,一边用拇指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一边哭笑不得地问:“说什么呢?”
应青炀放大了点音量,视线挪开不敢和他对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江枕玉半点没有犹豫:“走。”
应青炀眼尾泛红:“我去哪你就去哪吗?”
江枕玉再答:“去。”
应青炀深吸一口气,心如擂鼓,“万一我要是对你撒谎……当然,都是善意的谎言,你会不会生气啊?”
江枕玉看得出这人脸上显而易见的心虚,于是挑眉问:“比如?”
应青炀涨红了脸,猛地一闭眼,大声道:“我说没有银钱是骗你的,我还有私房钱藏在墙壁的空心砖头里了!”
“不会。”江枕玉唇边溢出一点笑音。
而后他慢条斯理地向应青炀伸手,“私房钱拿来。”
应青炀顿时一脸肉痛,向江枕玉勾了勾小指,“要拉钩我才信你,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
于是不知道是谁先有了动作,两人皮肤相贴,小指骨节纠缠,大拇指缓慢而坚定地贴在一起。
心脏鼓动的声音似乎都顺着脉搏传播。
拇指贴了一会儿,应青炀忽地松开手,他坐直身体,动作麻利地站起身,絮絮叨叨地走了,“既然要走就好好收拾一下,游历中原这种事肯定花不了太久对吧?我们争取早去早回,一年就够了吧?”
江枕玉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哑然失笑,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只觉得没喝酒也沾了点醉意。
他准备把桌子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拿过酒坛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嗅了嗅,眼神诧异。
……果子露?
*
应青炀的行动力一向很高,下定决心之后便不再犹豫,没用几天时间就收拾好了南下的行李盘缠。
两日后,村口。
阿墨从沈朗手中接过最后一个行李袋,放到姜太傅的驴车上。
——现在应该叫马车。乌菟到村里还没待上几天就得跟着出门闯荡,可把应青炀给心疼坏了,牵出马厩之前还多喂了个糖块。
当然他也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在村口和雷叔叮嘱照顾好黑影,演得差点声泪俱下。
愣是把个五大三粗的人给说得眼泪汪汪,向应青炀保证肯定会照顾好黑影。
村里的长辈都来相送。
阿墨比较受婶子们偏爱,牵肠挂肚地叮嘱离开琼山之后要注意的事。
江枕玉与村里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这样的场景自然没有他上去掺和的份,他站在乌菟边上检查缰绳,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枕玉循声回头,便见姜允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过来。
从前没有仔细打量过,现在再看这位曾经名满国都的大儒,才发现他和每一个爱护小辈的老者都无半点分别,顶多是不够慈眉善目。
然而姜允之还未说话,沈朗急匆匆地推着沈老爷子越过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江公子,这是一点心意,多谢你对阿阳的照顾。”
还没开口的姜允之:“……”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应该的。”江枕玉点头应声,抬手作揖。
姜允之还未说话,轮椅上的沈老爷子悠悠转醒,浑浊的老眼无目的地转了一圈,落到了江枕玉身上,口齿不清地吐出一句: “回来了?”
“您糊涂了,这是要送阿阳出远门。”沈朗无奈地在沈老爷子耳边解释。
沈老爷子看自己孙子一眼,又瞥对面的江枕玉一眼,“你这小子定是骗我。这不是阿阳。”
沈朗一噎,支支吾吾:“这是阿阳的……呃……内人。”
沈老爷子枯槁的手抓住沈朗的胳膊,手劲不小,语气略有愠怒,“胡说八道,不下聘也不成亲,不合礼制的事做不得……”
沈朗痛得表情扭曲,满脸赔笑,把手里装着三人新衣的包裹递给江枕玉,便连忙把自家老爷子推走了。
江枕玉没来得及道谢,便听姜允之轻咳一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江枕玉除了第一次见面时是一副冷脸,此后对姜允之都还算恭敬谦卑,此刻也不例外,他静静等着,估摸着是有事情要叮嘱他。
想让他看好应青炀的钱袋?想盘问威胁他?甚至是直接点明他有所隐瞒?
江枕玉心里千回百转,但是都没有。
姜允之只是打量他片刻,问了一句:“你在这山外,当真没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