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126)
带金属配件的天鹅绒盒子发出嘭的一声,将里面孤零零的女款挡了起来。
“那就说明我未来的女朋友肯定是我喜欢的而不是喜欢我的,是我主动挑的她。”
李忌挑眉,痞里痞气地挑眉,结果说完他自己又觉出点不对来,品了下严谨纠正,“当然了,我不是说我没有魅力,我这种身高腿长长得好还肯给另一半花钱的男人勾引谁都轻轻松松,我只是在表达一种态度。谈恋爱就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喜欢我的,我只能对她表达感谢。”
“行了帅哥,别再挥你的手了。”花蕾笑着呛他,“蓝宝石内镶是为了低调,不是让你来当指挥家的。”
李忌意犹未尽地放下手。
后来他曾多次回忆起这段时光,就像冥冥之中的某种指示一样,有东西告诉他,他会遇到一个人,像此时他在无数珠宝中唯独对这枚戒指心动一样疯狂地被吸引。血液充斥耳道,让颈侧微微发麻。身体用本能反应告诉他爱意翻滚的滋味,让他得以在第一眼见到徐微与时锁定目标,此后纠缠不休,相互撕咬,至死方休。
十几岁的李忌对未来一无所知,二十几岁的李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刚和徐微与在一起就把人彻底得罪透了。
为了摆脱他,徐微与甚至考虑过去其他国家工作,要不是当时小徐总还是小徐,穷加没经验,且出逃计划早早被李忌发现,他就真就走了。
李忌心下烦躁,每天都跟求偶失败的雄兽一样,搞得他身边人都以为他投资失败了。换做其他少爷早发脾气了。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愿意捧你是看得起你,你不好好接着还给我摆脸色,赶紧滚。
李忌不一样,首先他不能让徐微与滚,其次他自认问题出在他这儿,绝不能把情绪带到徐微与面前。这种情况下跟伴侣闹情绪的男人都是没用的男人,他李忌有的是男性魅力和手段——
但问题在于,徐微与也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
没有亲人,缺少朋友,这两个条件让徐微与的人格极度独立,也造就了他软硬不吃的性格。厌恶就是厌恶,最底层的强迫问题不解决,任何哄人的手段都不会在他这里生效。
很可惜,当时的李忌完全没有想到这层。
在各种送首饰箱包衣服钞票无果以后,李忌终于想到了被他扔在祖宅的戒指。
那个时候,那枚男戒依旧是他的衣帽间常驻嘉宾,甚至因为其设计上的低调,成为了他休闲场合的必带装备。常用到有一次他临时见客户,把戒指放在洗手台上,徐微与认出来帮他丢进了抽屉。
李忌把车停稳,推门下车。
——如果我告诉他这是我专门给他定的……不行,这东西我带好几年了,肯定有人记得,万一被戳穿得不偿失,还是说实话吧……但是说实话徐微与会不会不信啊,毕竟这事有点奇葩。
而且女款是花朵形状的满钻托,特别奢华,徐微与根本戴不出去。要不给他改个胸针?他好像不怎么戴胸针。袖扣又有点太轻浮了,没什么仪式感,总不能拿个袖扣求婚吧……
李忌脚下一顿,被自己脑子里蹦出的“求婚”二字弄得愣了一下。
……不是吧,我怎么跟网上那些从没谈过恋爱的初哥一样,稍微接触接触就想着跟人家结婚生子要二胎……
等下,我好像真的是……
李忌砸吧砸吧嘴,感觉有点古怪,但又不讨厌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想了会,他将其按捺下来,抬步上楼。
祖宅静悄悄的,跟没人一样,走过前厅时脚步声甚至有回响。
挺好,没人在家。李忌想道。
他跟这边的人没什么好说的。李家子孙众多,有能力的却寥寥可数。他一开始跟李老爷子闹掰的时候,李家人看他跟看病毒一样,沾都不愿意沾,后面等他的生意有了起色,这些人又跟闻到了肉味的苍蝇一样想方设法接近他。看着就让人恶心。
不过天不遂人愿,就在李忌踏上第五级台阶时,一个不讨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李忌少爷。” ?
李忌脚下顿了一顿,回头看去,只见管家不疾不徐地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好像看见他回来很惊喜似的。
李忌也挂上笑,“隆叔。”
他的脾气其实很恶劣,好在从小在上流圈子里打转的经验让他早早练出了一身和人周旋的本事,虽然不耐烦,但绝大多数时候李忌都乐意用温和的表皮避免麻烦。
管家上前两步,“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您这话说的。”李忌垂眼轻笑,“我不能回来看看外公啊。”
管家立刻换上诚惶诚恐的样子,“哪里的话,老爷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旭昌少爷他们一起去谈生意了,家里没做饭……”
“没事,我拿完东西就走。”
说完,李忌转身继续上楼。他腿长,两三个台阶当一级,几步就走上了台阶。管家看了他一眼,居然抬步跟了上来。
李忌余光扫见,心底有点厌恶。李家的腐朽就像房间里萦绕不散的霉味一样,充斥在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他早就受够了,与其跟管家打太极他不如去盯徐微与骂人。徐微与骂完人还能给他甩甩脸色,然后他就能拢着不情不愿的小徐总去吃饭了,不比在这儿浪费时间强。
祖宅足足有二十多个卧室,李家所有的小辈都有一间单独的,李忌也不例外。虽然好几年没回来住,但佣人一直定期打扫换新,房间里一切如常。
李忌没有避人的意思,直接走到里卧拉开衣柜里的首饰柜,凭记忆翻出了那只戒指盒。
当年被他扔进来的时候还崭新精致的天鹅绒盒子此时沾了一层薄灰,金属装饰也生锈了,看起来不太值钱。李忌略一犹豫,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的灰,发现抠不掉,罕见地生出了一分迟疑。
他倒不是要跟徐微与算钱,只是希望徐微与知道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很贵,没有怠慢他的意思而已。如果他给徐微与的和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送出手的一模一样,徐微与凭什么选择他?
李忌推开盖子,浓郁的矢车菊迫不及待地闯进他眼底,将配石衬得黯淡无光。
……
徐微与要是不瞎就该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李忌缓缓竖起尾巴,又自信了起来。他啪一声按下盖子转身,下一刻直接对上管家浑浊的眼睛。他从始至终一直站在门口,目光不善地落在他手上。
……
“你还有事?”
“少爷,您拿戒指做什么?”
……
“什么意思?”李忌表情有点似笑非笑的,他将戒指盒揣进口袋里,顿了下开口问道,“你翻过我的房间?”
管家没有给出回答,只是继续站在原地,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五官中透出一股难以被时间消解的阴狠。他扯了下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谨,“少爷,这事我会跟老爷说的。”
李忌笑了,只觉荒谬。
“说什么?说我交了个男朋友还是说我要跟他求婚?李家这么多年出过赌的,出过吸的,在外面玩死玩残的一只手不够数,李广进那老头子不好好管管那些人,成天盯着我的私生活。怎么着?指着我跟我男朋友给他搞个重外孙出来?”
管家终于变了脸色,“李忌少爷……”
李忌单手推开他,“少跟我摆谱,你是什么东西,老的少的钻一起成天跟变态似的偷窥我的生活,你们是寄居在我家的蟑螂吗?”
他捏住管家的肩胛骨,声线冷厉,脸上却带着笑,“我的人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第一个弄死你。”
话说得漂亮,但李忌永远记得他那个时候强行按捺下去的心慌。他了解李老爷子的做派,这人一旦下定决心弄谁,脏手段常人根本不敢想。徐微与只是一个普通人,毫无抵抗之力。而他又是个正经生意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李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大步走出老宅上车,一脚油门启动,待开出几百米后立刻拨通徐微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