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85)
“人呢?”他低喃,翻出通讯录再次拨通了排在最上面的号码。
手机响了十几声,最后,依旧是他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提示音——徐微与还是没接电话。
“不是……”男人急得抓头发,回头最后往空无一人的过道上看了眼,紧步走向另一头的自动扶梯,手下快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
【喂,方医生——】
那边刚说了一句话,方业白就打断了他,“小文,你家徐总跟你联系了吗?”
徐微与的特助文尧一愣,【徐总?没有啊。他不是说下飞机以后直接去你那儿吗。】
听闻此话,方业白心底的不安感更甚,他匆匆走下自动扶梯,朝机场的服务台跑去,“对,但是我没接到他。电话打不通,人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徐微与多年的好友,一个是一路跟着徐微与创业的下属,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都知道他这一趟在东南亚找到的线索。两边同时陷入沉默。
文尧那边哐哐响了几声,似乎是着急站起来时撞到了什么,【方医生你先别急,我来联系警局。】
“行。”方业白应道,没忍住又骂了一句,“李家那混蛋总不可能真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吧。”
【……说不好。】文尧声线紧绷,【毕竟他们已经杀了一个人了。】
这句话让方业白滕地出了一脖子的冷汗,他默了两秒,低声嘱咐了一句“有消息随时跟我说”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排入咨询台前的长队中。
几乎就在同一刻,地下P2停车场——
光头白人司机把商务车停入车位,开门下车点了根烟,四下环顾。这片停车区直连机场的vip通道,旁边跟他一起来接机的都是低调内敛的豪车。司机第一次被派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新鲜,没忍住绕着旁边的斯宾特转了半圈。
还没等他走到前灯处,驾驶位边的车窗突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长相明显带有英国血统的脸。壮硕的棕发英国人警惕地看着他,透过座椅间的空荡,司机看见后座似乎还有俩保镖,看姿势,怀里都携着武器。
他这架势被吓了一跳,忙后退到自己的车边举起手,用行动表示无恶意。英国的同行冷冷打量了他几秒,重新升起车窗。
……
狗屎。
司机在心里暗骂一句,正打算换到另一边抽烟,却发现这辆斯宾特突然启动了发动机,缓缓驶出车位,朝一条标有“停机场方向”的通道驶去。
他有点莫名,搞不懂这车为什么没接人就跑了。但这个处处透着金钱气息的地方对他并不友好,他也不想了解太多,索性靠着车门继续抽烟。
一支烟抽到大半,远处的另一辆商务车也顺着这条通道缓缓驶了出去——
司机起了疑。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舔舔嘴唇,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让他来顶班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通,炸耳的鼓点连同变调的歌声一齐轰出扬声器,把他震了个趔趄。
“瓦拉东。”司机恼火地叫对方名字。
【是我,怎么了老兄?你不会在机场迷路了吧。】朋友半醉不醉的声音响起。
空旷安静的停车场里,只有他这一块是嘈杂的。司机难免有点尴尬,捂着嘴弯腰,“我看见其他车都往一个叫‘停机场方向’的地方开,那是什么地方啊?”
【……?你现在在哪?】
“停车场啊。”
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朋友的惊恐,【我操,你一直等在‘窝’里啊。你在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那些有钱到拿钞票擦屎的人会自己走到停车场吧,你他妈得去飞机底下接他啊。在他踩上机场的地面之前把车停到梯子底下!】
司机懵了,“你没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你之前可是地勤员!】
“我又没服务过这些有钱人!”司机低吼,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现在怎么办?我马上去来得及吗?”
【你、你先打个电话。】瓦拉东说道。
不等他接着说下一句,司机直接挂断了通话,着急忙慌地拿出瓦拉东早上给他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号码播了过去。
千万别投诉,千万别投诉,千万别投诉。这一单他本来能分到两百多,要是搞砸了,瓦拉东肯定不会放过他。想起家里失业的妻子和马上要上大学的女儿,司机双手抓着对他来说显小的手机,脸色非常难看。
等待的每一秒都很漫长,就在司机以为那边不打算接电话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好。】
一个年轻、低沉、慵懒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自扬声器中传了出来,霎时间压过了刚才乱糟糟的酒吧音乐声在人脑里留下的余波。司机莫名一噤。
“我、咳。”他仓促地清了清喉咙,“您好,我是您预约的接机服务。呃、呃,今天路上堵车,我才到停车场,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请问您现在在哪?”
在对面声音再次响起前,司机已经做好了被阴阳怪气自责一顿的准备。手机里的声音太年轻了,听起来可能只有十七八,或者二十一二岁。他接触过这样的年轻人,这些受父母庇护,从小在金钱堆里打滚的富二代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我已经到停车场了,你的车位标号是多少?】
司机一懵,没想到对方居然走过来了。
“我、车位标号、我……”司机磕磕巴巴。
对方似乎听出了他的尴尬,耐心地提醒道:【你看一下侧前方的地面。】
司机一令一动,慌忙下车跑到前面,长松一口气,“F17。”
【好。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信号忙音,司机呆了一会,本能感觉自己这次遇到的这个客人有点不同寻常。
该怎么形容呢?听说话方式和态度,对方似乎很是温和有礼,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强硬和毫不在意,就像一堵看不到头的高墙一般,压迫感极强却又无声无息,扼的人喘不过气。
……
司机抓了抓后脑没有头发的皮肤。
算了,他只要不找麻烦就行,管他什么态度。
正想着,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小轮子滚动声。司机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朝他这边走来。不用想,这就是他今天的客人了。
见对方推着行李车,司机忙迎上去,准备做点表面工作。但随着他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短,他脸上露出的笑里多了几分狐疑——
这人怎么还带着个人?
刚才跟他打电话的青年一身黑色冲锋衣,在将近四十度的天气里,他连拉链都没有解开一点,整个人仿佛生活在深秋。黑发黑眼,亚洲长相,但皮肤偏白,五官深邃立体。司机知道,这样的青年,一般都是亚洲移民和他们这边的混血。
可能也正是因此,青年高得像北欧人种,也许有一米九多,反正比他高。宽肩窄腰,撑出的衣服肩线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
司机不想表现得很像一个喜欢观察同性的变态,他有正常家庭,是个保守主义者。他只是……没办法看向别的地方而已。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眼珠。
——他……其实更想看那个蜷缩在行李车里昏睡的青年。
但有东西不许他看,他没办法移动自己的眼珠。
为什么?
司机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知道这不对劲,颅顶莫名发麻,生理性地给出了一点反应。
……
……
几秒钟的时间里“想看看行李车里的青年到底怎么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缓缓淡化,像一地被老人慢吞吞擦掉的沙画。司机的手指在身侧动了动,他重新迈开脚步笑着走上前,伸手要接行李车。
李忌没阻止,弯腰抱起徐微与。无知无觉睡了一路的人在他怀里晃了晃,头顺从地靠在他肩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