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209)
但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徐微与对于未来的迷茫和一点点从头到尾都存在着的厌恶。
他明明已经接受了没有李忌存在的现实。
他不希望李忌死,但在李忌死后,他也不希望他回来。
他应该这样想,毕竟如果没有李忌,徐微与完全可以靠自己活得很惬意——就像现在这样。
李忌塞了一大口猪肝菠菜,没什么表情地咀嚼了两下——然后……
然后他震惊地看向碗里因为泡在高温的汤汁中太久,已经开始苦的猪肝,一度怀疑自己味觉出现了问题。要不然心里的那些难受滋味为什么会真实地出现在他的味蕾上。
“塞缪尔,我能问问你七年前的细节吗?”
徐微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李忌趁机盖上盖子,快速毁尸灭迹。
“嗯,你说。”
“就是细节。”徐微与支着头看向一边的湖面,“当时发生了什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
——七年前的盛夏。
那个时候两人刚在一起差不多三个月,李忌对徐微与的新鲜感不降反增,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样每天都要见徐微与,不见就浑身不舒服,非要找点事出来才罢休。
当然了,这是徐微与的视角。在李忌看来,他们两个可是热恋期,就应该天天在一起,他圈子里一对一对的小情侣都这样,徐微与不想见他才不正常。
徐微与都懒得跟他摆实事讲道理。他都不知道李忌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才能把类似包养的关系美化成谈恋爱。
还热恋期。那个时候他甚至都没能完全接受和男人做|爱,耳鬓厮磨间尖锐的快感只会刺激出更激烈的羞耻心,徐微与一度不想再正常的工作生活中看见李忌那张脸。
徐微与懒得掩饰自己的排斥,李忌也不傻。
恋爱脑上头的那股劲一过,智商又站上了高地。
用某位和李忌从小玩到大的花姓女士的话来说,李忌那段时间跟只又有狂躁症又要认主的狗一样,天天围着徐微与打转,跳起来往人家身上扒,以此强逼人家带他回家。
逼一段时间,发现徐微与确实烦他,就破功了。嗷嗷叫着乱咬一通,咬完发现徐微与躲得更远了,又呜呜叫着开始舔。
可以说花蕾对徐微与的恶感也是那段时间种下的。
当时她还没有那么清楚李忌也徐微与之间的纠葛,只看两人的相处,还以为徐微与舍不得李忌给的好处,又不愿意给好脸。而且李忌自己也不争气,非要扒着个不喜欢他的。
花蕾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竭力劝分。那天正巧他们一群老朋友聚会,回去的车上,唯一没喝酒的在前面开车,副驾驶加两排后座歪歪倒倒醉了七个人。花蕾借着酒劲,用力踢了李忌一脚。
“我听说你又和那个姓徐的吵架了?”
李忌睁开眼睛看着车厢顶部的玻璃发呆,半晌蹦出来四个字,“关你屁事。”
“又吵架啦。”后面一个人扒上来,“这次是为什么?”
“滚滚滚。”
“说说,大家给你出出主意。”
谁要你们出主意啊,我是小姑娘吗?还得闺蜜团帮着。
李忌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从带出来的冰桶里抽了一瓶苏打水,咔一声拧开。
“我想带他去环球旅行,他说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作都已经排满了,让我不要给他找事。”李忌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然后我没忍住,就和他吵起来了。两天没跟我说过话了。”
他这幅哀怨的模样真是前所未见。
花蕾满脑门问号。
“什么叫让你不要给他找事啊,他现在不是在你的公司里吗?缺钱让你多给他打点不就好了。”
“对啊。”这话真是说道李忌心坎里去了。他一下子坐起来,没了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劲,“我给他开副卡,他把副卡扔床头。我给他买表买领带,他把包装袋原封原样扔桌上。我说给他涨工资,他说有猎头挖他,他正在考虑,待遇很好。就差跟我A租金了。你说他是不是和钱过不去。”
“嘿。你哪儿包的小情人啊,这么有骨气,给我也介绍一个。”
后座一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哥们调笑道,“我才分的那个成天跟我要钱,一个月能买十个包。我一家公司的利润都不够给她买包的。”
李忌拧眉,满脸不爽,“你才包的呢,我和他是正经恋爱关系。”
“谁家正经恋爱关系跟你俩似的。”花蕾翻了个大白眼。她伸手拍了拍驾驶座上的男朋友,“宝贝,么一个。”
那男的眼睛盯着前方,侧头噘嘴,“木——嘛。”
花蕾挑衅般转向李忌,“这才叫正经恋爱关系,你和徐微与那就是既要又要的绿茶和有点小钱的舔狗,懂吗?”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李忌毛了。
他和朋友在一起时完全不装,一言一行全由本性,脸上当即浮出阴鸷的神色。花蕾头疼。其实熟悉李忌的人都不会故意去惹他,谁都知道他这人只是表面笑,脾气上来真能把人往死里整。
“别跟我嚷嚷,你本来就在自欺欺人。”花蕾拍座椅,“你听徐微与说的话,让你不要给他找事。什么意思?人家觉得你就是个小孩,在玩。他不想当你的玩具,他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面,等以后你把他踹了,去其他地方打怪升级。”
“我才不会踹了他!”
“对,等他翅膀硬了第一个踹你。人家不喜欢你,李忌,跟你在一起是图你手上那点东西。然后他图你的还不愿意哄着你。他就是个既要又要的绿茶!”
“你胡扯,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
李忌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花蕾得意地挑起眉,手往上撩,脸被酒气熏得发红。
“你说啊,他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什么?你说啊。”
——是因为他签了一份不该签的合同,如果我想,我可以利用那份合同让他背上巨额债务。
李忌大脑一片清明,瞬间酒醒。
仅存的那点人性封住了他的嘴。
有一说一,现在想想,李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干出那么混账的事。拿巨额债务威胁直男当自己的情妇,这话说出去,港台的编剧都得骂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么烂俗的强制爱。结果他好,硬生生在现实中演了一个。
现在想进一步谈恋爱,徐微与懒得理他,退一步道歉放人,他又不舍得。只能天天单方面嚷嚷跟人家谈恋爱,希望徐微与能被他洗脑成功。
李忌泄气地倒回椅子里。
车驶过一个红绿灯,下个路口就是他和徐微与现在住的公寓楼,李忌朝外看,屏蔽耳边花蕾絮絮叨叨的声音。
——
“停车。”
突然间,李忌冷声说道。
大家都醉着,他这么清晰阴沉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花蕾的男朋友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李忌浑身紧绷,死死盯着窗外,手下打方向盘,“你干嘛?”
——李忌不做声,冷眼望向不远处路边。
一家亮着霓虹灯牌的地下酒吧前正站在一高一矮两个青年。
高的那位手上挽着风衣,白衬衫下摆塞在黑西裤里,腿长得出奇。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这位优越的身材,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矮个青年拿着杯跟他头发一色蓝的鸡尾酒,笑嘻嘻地往这人手里送。
被示好的青年明显受过良好教育,大路上被莫名其妙的人拽住也不生气,之微微怔愣了一下便抬手挡住他,神情有点无奈。
“对不起,我不是……”
“放开!”
“呀啊!”
厉呵和惊呼同时响起,徐微与被拽得整个人朝后,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谁让你碰他的?”李忌冷声问道,“他手上那么大一个戒指,你眼瞎啊!”
那段时间李忌给徐微与定的另一枚戒指还没做好,他就把自己常戴的硬套在了徐微与手上。徐微与不想和他起冲突,勉强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