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159)
“胡闹!你们想干什么!”
“快松开我!我可是你们东家的亲表舅!来人!!”
刘贵川下意识张开手要拦,但他们这一次到底只带了十七号人,如果没有徐微与有孕这一茬,配合当地的官府,肯定能压住李家的下人。坏就坏在现在多了个遗腹子,李忌留下的这些人毫无顾忌,出手就要把他们往死里整。
刘贵川才上去就被一个门房带头踹在腿上。他哀嚎一声,摔在地上。门房也不多话,揪起他就是打。
霎时间,两边人干作一团,李忌挑出来的人自不必多说,而李家本家专门看庄子收租的打手也并非都是孬种。拳头、谩骂,闷响充斥耳际。
李豫年腾地站起身,阴沉地看着这一幕。
“住手——”他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他带来的人倒是停了下,但很快,雨点般狠辣的拳脚就逼着他们开始还手。李豫年后齿磨出锉响,冷冷转向徐微与。
“你想怎么样?”
……
徐微与就像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影响一般面色平静地和他对视。他这种长相,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显出柔软清丽的一面,一旦完完全全冷淡下来,即使处于低位,也能透出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够了。”徐微与说道。
挥拳最凶的几个门房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揪住对手,短暂僵持以后,两方皆是狠狠将人往后一推。李家本家来的打手基本都挂了彩,捂着脸捂着肚子慢慢后退,站起来。这一方小空间中,又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静。
“你说本家找到了李忌的尸骸,我是李忌的妻子,自然要过去给他守灵送葬。但家里这么大的产业,没个主事人,总是不放心。劳烦两位族叔留下来帮我打点一月,等我办完了葬事归来,再送两位回家。”
原本李豫年拿来夺家产的说辞此时被徐微与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意思却大相径庭。
其中一个李家族叔立刻高声叫起来——
“你敢?你一个入不了祠堂的男妾有什么资格关我?按家法我都可叫人打死你!”
他话音没落,一直没出声的陈妈焦急站起来,捂着头上的伤哭诉:“不行啊太太,你千万不能跟这些人一起。你……你还怀着孕呢。”
人群骚动,另外一个李家族叔惊恐望向李豫年,希望他能救自己。
长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徐微与要跟着李豫年回本家,肚子里还带着李忌唯一的血脉,本家那些包藏祸心的人,肯定想流了这个孩子,最好搞成一尸两命,让徐微与无法回来伸冤才好。
这点李豫年知道,徐微与当然也明白。而他要他们两个留下,无疑是留下来当人质。
要么,葬礼之后徐微与没事,他们两个全手全脚地回家。
要么,徐微与出事,他们两个赔命。
“豫年!”另一个族叔瞪着李豫年,“你说句话啊。”
李豫年神情阴沉中带着考量,闹成现在这样,徐微与完全可以直接把他们赶出去。他之所以没这么做,是顾忌他们手上还有李忌的尸骸——徐微与到底对李忌有感情。李豫年都不知道是该冷笑还是该松一口气了。
“嫂子当真要跟我回去?”
徐微与望着对方和李忌相似的脸,只觉恶心至极。他在桌上撑了一下,站起身径直朝外走去。陈妈跑上来,自己脚下还有些不稳,就急着扶他,生怕他摔了。
李豫年见状侧过身,微微低下头,“你……”
“滚开。”徐微与毫不留情地叱道。
李豫年愣住,徐微与经过他,走进院子,陈妈慌忙找伞,但已经不需要了。徐微与就这么走进雨幕中,背影敛住半身光,融下半身影,一步一步走进黑暗。
不多时,主屋廊下的灯亮起,徐微与踏进正门,似是侧目跟陈妈交代了几句,中年妇人满脸忧心地点头,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徐微与反手关门,隔绝了众人的目光。
……
李豫年突然感觉到一阵钝痛,低头一看,指缝里全是血。
他拧紧眉松开刚才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只见掌心四个月牙形血痕,仍在往外溢血。
……
他盯着自己手心上的伤,眼底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他自顾自想了些什么,嘴唇动动,无声骂了句娘,用力在衣服上蹭干净手。
另一边,陈妈走回小厨房,“太太说,除两位族叔外的所有人都去外院休息,明早十点出发。”
“你们家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明显脾气更为急躁的李家族叔挣扎起来,陈妈立刻给按着他的两门房一个眼神,年轻气盛的小伙子霎时间重重折下去,中年人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哀嚎。
“这……”另一人慌乱看向李豫年,他就在李豫年旁边,记得拽他的袖子。
李豫年一抬手,看都没看自己这位长辈。
“不劳嫂子费心,我带人出去住旅馆。”
“李豫年,李豫年!”另一人往前跑了两步,被李家下人生生拖回来。
李豫年则大步走到陈妈身边,落眼一瞧这毫无特点的妇人。陈妈头上已经绑了纱布,此时伤的那一块隐隐洇出点血迹。
“刚才多有得罪。”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豫年居然朝陈妈拱了拱手。他身上穿着的是新式衬衫马甲羊毛外套,礼仪也不像专门学过的那般规矩,结合起来,不像歉意,更像挑衅。
陈妈又吃惊又警惕,两只手揪在身前,不做任何动作。
李豫年并不在意,悠悠开口,“劳烦姨娘好好照顾嫂子。他现在身怀有孕,姨娘一定叮嘱他早点休息,千万别为二哥的死伤神。”
“你!”陈妈失声。
李豫年勾唇一笑。直起身,大步走入雨中。
刘贵川躬身小跑跟上他。
因为他们前来,李家所有下人都十万分戒备地跑到了主院跟他们对峙,所以此时,其余院子里皆是一片黑暗,少许夜灯的光芒散不过来,入目全是浓墨,仿佛荒芜之地。
李豫年故意走得很快,刘贵川同样心领神会,两人比众人早一步走到门口,四下果然没有其他人。李豫年站在李宅大门檐下,侧头低声,“大夫怎么说的?”
两家下人打起来之前,大夫就见势不好往外跑了。刘贵川借着给对方诊金的借口将人拉到僻静处,私下问明了对方支支吾吾的细节。
刘贵川表情有些轻蔑,“回少爷的话,那大夫说,他本来以为要从底下查看徐微与的怀孕状况,心想自己是个男人不好上手,且没带工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那儿支吾。”
“……什么底下?什么工具?”李豫年狐疑,“什么玩意?”
刘贵川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又觉得有点刺激,靠近李豫年,李豫年皱眉低下头,示意他小声说。刘贵川用手挡住自己的嘴——
“男人要想怀孕得先服‘生苞汤’,喝差不多三个月,用一种跟鸭嘴一样的钳子撑开,看里面长胞宫了才能做那事儿。”
……
李豫年起先完全听不懂,那文字从耳朵飘进脑子里,转够两圈,突然让他品出了其中的真正含义。
电流一般的怪异刺麻顺着脊椎蔓延到后脑,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感官却在凝神之下清晰了不止一分。
刘贵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没怀上,外面看是紧紧闭合起来,颜色不变。怀上了就闭不上了,颜色也会特别艳……”
“行了。”李豫年沉声打断。
黑夜中刘贵川看不见他的脸色,但能感觉到对方呼吸不稳。他舔了舔嘴唇,面上收了声,实际心里幸灾乐祸地觉得李豫年不愧是李旭昌的种,居然对自己的男嫂子动心。
毛头小子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其实李豫年那点东西哪逃得过他的眼睛。
刘贵川心里盘算,要怎么才能从这其中得到好处。
他不知道,黑暗中的另一双眼睛正吊在他头顶斜上方几寸处,好整以暇地盯着他。